洞外雨声渐歇，只馀下檐水滴落的声音。
李澈小心地将因为身体虚弱而再次睡过去的赤璃安顿好，为她掖紧那件充当被褥的外袍，这才起身，悄然走出山洞。
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与草木的芬芳。
李澈立于一处稍高的岩石上，向远处望去。
群山连绵，层峦叠翠，与前身记忆中去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完全是一片未知之地。
他运转《冰心诀》，神识伴随着灵力扩散开来，感知着周遭环境。
此地灵气虽驳杂，但其属性隐隐偏向燥热，脚下的泥土也呈褐色。
“山石蕴含火气，地势隐有炎上之象……”
李澈眉头微抬，前世积累的考古知识在脑中浮现，判断此地应该属火。
这发现倒是个好消息，至少这灵气与《青阳赤焰诀》正好相符，对赤璃的恢复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此地属火，那这山林中会不会孕育出一些火属性的灵植？
这念头在李澈心中升起，他以山洞为中心，在附近仔细搜寻起来。
可惜，几个时辰下来，莫说灵草，连稍具灵气的植株都未曾发现，反倒是几处隐蔽的角落，发现了某种利爪撕裂树皮的深刻痕迹。
地面上残留的巨大脚印，隐隐还有不易察觉的妖力残留。
“妖兽……”李澈眼神微凝。
能修炼出妖力的，实力至少也相当于人类通脉中期的修士，甚至更强。
他如今虽也处在通脉中期，又有几门功法傍身，但带着重伤濒危的赤璃，实在不宜节外生枝。
正思索间，一道灰影从灌木中窜出，是只颇为壮硕的獐子。
李澈心念一动，并指如剑，体内灵力依照《青云剑诀》法门流转，一道青色气劲破空而出，精准点在獐子脖颈要害上。
獐子应声而倒。
李澈走过去，看着倒地的猎物，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此前遭遇的对手，无论是青阳宗弟子还是黄涯子，修为都远在他之上，逼得他只能依靠智计周旋，象这般以自身修为催动技法对付“弱小”，反而还是头一遭。
“没想到，这青云宗的入门剑诀，初次用来对敌……竟是在这打猎之上。”
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不过这也算锻炼自己对灵力的精细掌控，在这看似大材小用的捕猎中，对技法反而有些新奇的体会，倒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修行。
李澈提起猎物，不再停留，迅速返回山洞。
当他提着处理干净的野味回到洞中时，赤璃已经醒了，正靠坐在石壁旁，望着洞口那方渐渐亮起的天光出神。
她脸上的苍白未褪，但眼神已不再如之前那般空洞绝望。
见李澈回来，赤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
李澈生起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洞内的阴寒。
两人对着两只山鸡和一只獐子，都有些犯难。
李澈前世三餐不是食堂便是外卖，外出“考古”伙食也由他人负责，厨艺仅限于烤熟；赤璃身为宗主之女，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最终，两人只能勉强将肉架在火上，撒上点盐，小心控制着火候，避免烤焦。
火堆旁，李澈心神放松，有一种劫后馀生的安宁。
赤璃看着跳动的火焰，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语气带着点随意，象是不经意间提起：“你之前和那个云芷在荒村，也象现在这样，自己弄吃的？”
李澈正专注地翻转着木枝，闻言，手上动作未停，只平淡应道：“那时啊，互相试探居多，可没眼下这般……同甘共苦。”
赤璃听了，先是一怔，随即，那双略显黯淡的眸子亮了，就象夜空中忽然划过的小小流星。
她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带着点小得意，飞快地瞥了李澈一眼，又立刻转向火堆，语气轻快了几分：“那是自然。”
李澈抬眸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愣神。
那神态怎么形容？
象个小孩子听到了顺耳的话，露出毫不掩饰的开心，以及一点点被娇宠惯了的傲娇。
李澈看着她这瞬间鲜活起来的样子，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心中微动，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又补了一句：“不过啊，云仙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至少比我们俩现在强。”
果然，赤璃立刻转回头，秀眉微蹙，脸上那点小得意还没完全散去，就混入了明显的不服气。
她脱口而出道：“哼！那是她练得多！若是我……”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悻悻然：“……若是我修为还在，以灵力控火，定然比她强！”
语气带着点赌气的成分，又透出一种直白的好胜心，与她往日高高在上的睥睨不同，更象是个不愿输给别人的的姑娘，显得格外真实可爱。
李澈看着她这难得鲜活的模样，嘴角弧度微微扬起，随即又迅速敛去。
他将手中外皮微焦的獐子腿递过去，肉香混合着烟火气，在山洞中弥漫。
火光映照下，赤璃低垂的侧脸线条柔美，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映衬着苍白的肌肤，有种想要呵护的美。
只是当她张嘴去咬那肉块时，那点残存的仪态便瞬间消失了。
肉块外层焦硬，只见赤璃贝齿用力，才撕扯下一小条，腮帮子微微鼓动，带着点跟食物较劲的认真。
许是肉丝塞了牙，她下意识地用舌尖抵了抵侧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不是那种优雅的轻愁，而是纯粹因为食物塞牙而流露出的真实反应。
“唔…有点柴。”
她含糊地评价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被姑负的委屈，但还是继续小口小口地努力咀嚼。
那模样，不象是在品尝食物，倒象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透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李澈安静地看着她与烤肉“搏斗”的样子。
此刻卸下所有光环与力量，只馀下最真实反应的赤璃，比之前那个烈焰包裹的青阳宗少主，更容易让人接近，甚至让他心生柔和。
“我探查过了，附近未发现灵草踪迹，但有妖兽活动的痕迹。”等到赤璃速度放缓，似乎再也吃不下时，李澈才沉声开口。
赤璃闻言，放下手中食物，抬起头来，眸中闪过凝重。
野兽比人的修炼更加困难，但一旦进入修行，起点要比正常修士高得多。
如果真有妖兽存在，那他们就得多加小心了。
毕竟她清楚，李澈的修为不过通脉中期，与最弱的妖兽比较也不占优势。
李澈迎着她的目光，继续道：“不过，妖兽盘踞之地，往往也是灵气相对汇聚之处。你恢复所需的火属性灵物，在此地说不定有机会找到。”
“你的意思是……附近可能真有？”
赤璃的声音微微提高，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不过这份惊喜只持续了一瞬，她立刻就想到了关键，秀眉再次蹙起，目光落在李澈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带着点没有恶意的嫌弃：“但妖兽的实力可至少都在通脉中期以上，你这修为，够它塞牙缝吗？”
这话说得毫不委婉，却也戳中了问题内核。
李澈对她这番直言不讳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比虚与委蛇的关心更让人安心。
他点了点头，承认道：“硬碰硬自然不是对手。”
“我先在外围小心探查，摸清那妖兽的习性。若能智取，再查找机会；若不可为，也好提前规避。”
他顿了顿，看向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沉稳：“反正总要试一试，总不能坐困于此，指望天降机缘。”
赤璃看着他冷静分析的模样，也安心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话语中颇有几分豪气：“行吧，你探路的时候机灵点！别灵物没找到，先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话虽如此，攥着衣角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