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压抑。
半月以来,李治的病情急转直下,龙体日渐衰颓,
面颊一片蜡黄,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滞涩。
一众御医轮班值守,银针如飞、汤药不绝,却始终束手无策,
如今只能靠着参汤与名贵药材勉强吊着他的性命。
武媚娘守在李治的御榻边,已然连夜未眠。
此刻却顾不得鬓边散乱的发丝,眼下浓重的青黑与布满血丝的双眼,
将心底的焦灼暴露无遗。
心中如同被油煎火燎,满是急切。
冲喜,冲喜!
她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慌乱,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愿轻易放弃。
她凝视着李治沉睡的容颜,思量冲喜之策。
已经成婚,此路已然不通。
不在武媚娘的考虑范围内。
区区纳妾纳妃之举,怎配为帝王冲喜?
二来李治眼下病情危重,已是沉疴难起,
根本不足为他驱散病厄,实属杯水车薪。
若是能举国同庆万民贺喜?
武媚娘定了定神,想到了法子。
静静等待李治醒来。
如若今晚李治不醒,她便以天后之尊下旨,
纵使从此身陷囹圄、背负骂名,她也认了。
李治竟然悠悠转醒,见到武媚娘一脸担忧,他语带安抚,轻轻喊道:
“媚娘,”
武媚娘见他醒来,急忙将自己心中所想言明:
臣妾以为可借万民共喜之势,冲散这缠身病厄,为陛下续接绵长福运。”
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气息微弱:
“哦?媚娘……打算怎么做?”
武媚娘连忙起身,从一旁的铜盆中拧了块温热的帕子,
小心翼翼地为李治擦拭额头的薄汗,动作轻柔,轻声说道:
让陛下借这万民同庆的福气,将病痛尽数挡在门外,平安康复。”
李治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武媚娘的脸庞,昏沉的眼眸闪过光亮。
在他心中,他的媚娘依旧是当年那般明艳动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五脏六腑如同被掏空一般,早已油尽灯枯,
哪里还能等到康复之日?
“媚娘,朕知道你的心意……但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惊扰天下。”
武媚娘闻言,立刻加重了语气,却依旧保持着柔和的声调:
“陛下此言差矣!
为陛下祈福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劳师动众一说?
减免赋税、安抚流民、兴修水利、轻徭薄赋,
如今借改元之机,让他们为陛下尽一份心意,
也是成全这份君臣百姓的深厚情分。”
更怕自己撑不住,最终让百姓空欢喜一场。
武媚娘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柔声劝道:
如今让天下人借‘安康’的吉兆护你一次,
也是大唐百姓的心愿,你不要再推辞了。”
李治望着武媚娘眼中真切的关切与担忧,
心中一暖,虚弱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他自然清楚的知道冲喜之事多半无用,
可他实在不忍辜负媚娘的一片苦心。
不为自己求什么安康,只为能多陪媚娘走这最后一程,
哪怕只是让她在忙碌筹备中暂时忘却担忧,
也算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沉默片刻,李治忽然想起自己这一生的夙愿:
让“仁、义、礼、智、信”的治国理念广行天下,庇佑大唐千秋万代。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对武媚娘说道:
弘扬大道、广施仁政,这才是朕毕生所求。”
武媚娘见李治终于松口,心中大石落下,怎么会忍心在一个年号上与他争执?
而且弘道,正是李治心中所愿。
她轻轻抚摸李治微凉的手,眼底的焦灼散去大半,
那便是天意与君心相合,臣妾怎么会有异议呢?”
指尖摩挲着他手背的纹路,她声音放得更软:
“臣妾立刻安排,以‘弘道’为新元,
让天下人都知晓陛下‘弘扬大道、广施仁政’的初心。”
李治望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紧绷的眉梢渐渐舒展,
“嗯,有媚娘在,朕很安心。”
记忆话音落下又缓缓睡去。
她心中已开始盘算昭告改元的各项事宜,
只盼这新元能为李治带来顺遂。
十二月初四,雪停风歇。
李治下旨改元弘道,大赦天下。
午时将至,则天门楼前早已旌旗招展,
文武百官身着整齐的朝服,按品级高低排列在广场上,
神色肃穆却难掩私下的议论。
“如今临近年末,各项事务都已收尾,为何突然要改元?”
“听说陛下近来龙体欠安,病势沉重,天后此举,应是为了给陛下冲喜祈福。”
“但愿这改元能真的让陛下龙体康复。”
百姓们聚集在外围,踮着脚尖向门楼内张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贞观殿内,李治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出殿外。
才走了几步便气息急促,几乎喘不上来,
脸色瞬间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