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似今日这般沉默隐忍、敛去锋芒。
所言所论皆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少年储君独有的锐气与担当,不卑不亢的风骨,
曾让满朝文武暗自叹服。
竟只剩小心翼翼的隐忍与退让。
李贤却连当众辩驳的勇气都没有。
又如何能在朝堂风波动荡之际,稳住局面,
担起大唐江山的千钧重任?
武媚娘暗叹,若是她的弘儿还活着,该多好!
李贤只觉母后的目光如芒在背,纵是垂首躬身,亦能感知那眼神中浓得化不开的失望。
他知道,在母后心中,自己始终难及兄长李弘,
无论他如何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地处理朝政,
那个“不如”
从未在母后心中有过半分淡褪,反而随着时日推移,愈发深刻。
今日之事,更是雪上加霜。
说他“不堪承嗣”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想来母后对自己的成见,又深了几分,
怕是日后更难得到母后的认可了。
眉头微蹙,眼中是意外与错愕。
又转头看了看躬身侍立在殿中的明崇俨,
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些年来,明崇俨凭相术屡次“言中”
文武百官对其多有赞誉。
明崇俨此番“太子不堪承嗣”
与他心中对李贤的认知实在太过矛盾,
让他一时难以决断。
武媚娘自然不会让储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羞辱,
毕竟李贤是她的儿子,更是大唐未来的君主。
她缓缓转向明崇俨,语带厉色,沉声道:
“明崇俨,太子勤学好问,德才兼备,乃是人中龙凤,命格贵重,
你今日窥探有误,亦属情理之中,切不可再妄言。”
李贤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感激。
母后此举,是在为他解围,更是在维护储君的颜面。
仗着李治的信任,在宫中向来直言不讳,岂会轻易服软?
他当即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可话语间却寸步不让:
“天后明鉴!
臣专精于此数十载,绝非信口雌黄之辈。”
“臣所言句句出自相术之理,绝非妄言,
太子虽有储君之位,然其气色间隐有乖戾之象,
所言非虚,绝无半分偏差!”
这番话如针似刺,扎得李贤心口发紧,
他心中对明崇俨的愤恨更甚。
武媚娘眸色一沉,表情不悦,语气严厉:
“此事到此为止,休得再提!
若有违抗,休怪本宫无情!”
明崇俨面上不甘,嘴唇动了动,还想争辩,
可他更清楚天后威严不容挑战,若是执意违抗,
“臣……遵旨。”
“明爱卿先退下吧!朕与天后还有要事相商。”
“臣告退!”
待明崇俨退下,殿内气氛依旧凝滞。
可那“不如兄长”
与明崇俨的“不堪承嗣”
仍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更不可因此生出异心,乱了分寸。”
她语气顿了顿,目光重点落在李显身上,
“显儿,你性子素来直率,往后在朝堂上,宫闱中,
需多思少言,莫要被旁人的只言片语蛊惑,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李显躬身行礼,语气郑重。
武媚娘看着面前恭敬的儿子,点点头,
“显儿和轮儿先退下吧,太子留下,母后有话与你说。”
李显和李旦告退。
更要有担社稷的硬骨。”
“儿臣明白。”
东宫偏殿的烛火被窗外的晚风卷得明明灭灭,
可此刻袍角却被他烦躁地踩在脚下,满是褶皱。
往日里,他总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
可此时,俊朗的面容满是狰狞,眼中翻涌着怒火与杀意。
“殿下,慢些喝,空腹饮酒伤身。”
生怕触怒了正在气头上的李贤。
此刻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语气里满是讨好。
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地位,不过是殿下排遣烦闷的玩物罢了。
不想她的孩子们重蹈李承乾和李泰兄弟反目的覆辙,
对身边的弟弟生出了难以掩饰的忌惮。
就算是运筹帷幄的女皇也无法完全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