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真人嵇首回礼，神色不变。
“原来是多宝师兄。”
他的目光越过多宝，落在了那位气息如星海般深不可测的女仙身上。
那女仙一身素雅宫装，面容慈和，周身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让他这位大罗金仙竟也感到一阵心悸。
多宝笑着介绍：“这位是紫光娘娘。”
玉鼎真人心里一惊，连忙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阐教玉鼎，拜见紫光娘娘！”
这名号他如雷贯耳，乃是辰星娘娘三位法身之中，最为神秘的那一位！
紫光夫人微微颔首，目光始终落在下方的杨婵身上，声音温和如星光洒落。
“无需多礼，那女孩与我有缘。”
多宝道人亦是大笑，指向杨蛟。
“那这家的老大，根骨不凡，正合我截教的路数！”
言下之意，三人之中，两人已被预定。
玉鼎真人却只是淡淡一笑。
他一步踏出，周身清气流转，阐教金仙那份顺天应人的玄妙道韵，竟让多宝与紫光夫人的气机都为之一滞。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看着杨戬一人。
“各取缘法，贫道不争。”
“只是此子，与我乃是天作之合。”
“他，合该入我玉泉山门下。”
话音落下，他大袖一卷。
平地陡起一阵清风，不带半分烟火气，便将下方茫然无措的杨家四口，卷入了另一个世界。
下一瞬，四人已立于金霞洞府之前。
杨天佑一家何曾见过这般仙家伟力，只觉天旋地转，个个面色惨白。
紫光夫人身影浮现，屈指轻弹。
一道柔和星光洒落，四人身上那破烂的衣衫瞬间化作飞灰，换上了四件崭新洁净的道袍。
她又取出四枚星光氤氲的仙果。
“吃了吧，可补尔等百年亏空。”
四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过仙果便狼吞虎咽。
果肉入口，化作浩瀚的生命暖流，冲刷着他们饱经风霜的身体。
数百年不见天日留下的沉疴暗疾，被一扫而空。
杨天佑那满头霜白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佝偻的脊背缓缓挺直，竟是恢复了百年前的书生风采。
他抚摸着自己重获新生的脸庞，看着身旁精神奕奕的儿女，终于明白，他们挖了百年的隧道，今日，终于通到了真正的仙缘面前！
他猛地跪倒在地，拉着三个孩子，对着三位气息深不可测的仙人，拼命磕头。
额头与坚硬的青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求仙长救救我的妻子！”
“求仙长救救我们的娘亲！”
他们死死记着那道警告，不敢吐露瑶姬的半点身份，只是用这种最原始、最卑微的方式，乞求着一线生机。
玉鼎真人与多宝对视一眼，皆是眉头紧锁。
两人同时掐指，天机却如一潭被巨石砸乱的浑水，根本看不清分毫。
多宝摇了摇头，神色凝重。
“算不出来。只知一线生机，不在我等，而在他们自己。”
玉鼎真人心中一沉。
连准圣修为的多宝师兄都算不出？
这潭水，深得怕人。
他沉吟片刻，对着下方依旧在磕头的四人，朗声说道：
“我等可收尔等为徒，传授通天彻地之法，逆天改命之能。”
“待到功成之日，是龙是虫，能否救出你们的亲人，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杨蛟、杨戬、杨婵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目的光亮，那是被压抑了百年的希望之火！
他们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拜下！
于是，紫光夫人抬手一招，一道星河卷起杨婵，对着众人颔首示意，便遁入虚空，消失无踪。
多宝道人亦是放声大笑，带着新收的弟子杨蛟，化作一道璀灿宝光，直冲九霄。
转眼间，偌大的金霞洞前，便只剩下玉鼎真人，和他面前的杨戬、杨天佑父子二人。
…………
玉泉山的日子，如黄钟大吕，敲打着每一个平凡的清晨。
杨戬的手掌再次狠狠撞击在那块玉鼎真人特意寻来的硬石之上。
咔嚓。
不是石头碎了，是他的指骨。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上溅出刺目的红。
玉鼎真人站在一旁，眼皮都没抬。
“九转玄功第一转，易筋。你这骨头，连根烧火棍都不如。”
杨戬咬着牙，将断裂的指骨硬生生掰回原位,任由剧痛在神经里炸开。
“再来。”
玉鼎真人这才多看了他一眼。
这徒弟,资质不差,但九转玄功本是三清为祖巫量身打造的炼体之法,需要的不仅是天赋,更是一份近乎自虐的疯狂。
当年他修这功法时,第一转都练了三百年,最终还是差了口气,只能改修剑道。
可这小子,入门才十年,竟已摸到了第一转的门坎。
“你爹在山下过得不错。”玉鼎真人忽然开口,“昨日镇上的学堂,请他去做了教书先生。”
杨戬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但很快又被那股偏执的冷峻压了回去。
“那便好。”
他没有多问,只是握紧拳头,继续砸向那块顽石。
玉鼎真人摇了摇头。
这孩子,把所有的温情都锁在了心底最深处,只留下一柄劈开命运的利刃,对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
“吃了,三品金疮药,能让你的骨头长得快些。”
杨戬接过,没有尤豫地吞下。
丹药入腹,药力化开,断裂的指骨在咔咔声中重新愈合。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再次抬起拳头。
轰!
这一次,那块陨铁终于被砸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玉鼎真人的眼中,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罢了,既然你如此拼命,为师也不能小气。”
他大袖一挥,虚空中浮现出十数个玉瓶。
“这些都是为师早年炼制的丹药,有疗伤的、淬体的、补气血的。本想着慢慢给你用,但看你这架势,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杨戬看着那些玉瓶,眼中闪过一丝震动。
他知道,这些丹药的价值,足以让无数散修打破头。
他跪下,对着玉鼎真人重重磕了三个头。
“多谢师尊。”
“起来吧。”玉鼎真人背过身,“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那救人的事,为师不看好。”
杨戬的身子僵了一下。
“那结界虽然不算太强,但确实是准圣手笔。”玉鼎真人的声音很平静,“为师若要破阵,不难,但必会惊动布阵之人。”
他转过头,看着杨戬。
“紫光夫人都没有出手,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杨戬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弟子明白。”
他抬起头,眼中的火焰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那弟子便自己变强,强到能破开那结界,强到谁也拦不住。”
玉鼎真人看着他,忽然笑了。
“好小子,有志气。”
他指了指那些丹药。
“那就别浪费了,拿去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