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有四分功德落下，目标明确，正是人皇之师玄都。
玄都周身玄黄之气大盛，修为的壁障寸寸松动，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迈入准圣之境。
可他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不对。
太少了。
比他推演出的结果，少了太多！
而最让云端阐教众仙惊愕的一幕，紧随而至。
那最后仅剩的一分功德，竟象长了眼睛一般，绕过了为首的广成子，绕过了太乙真人，绕过了所有浴血奋战的亲传弟子。
最终，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队伍末尾，一脸茫然的云中子身上！
云中子自己都愣住了，感受到功德加身的玄妙，才后知后觉地躬身谢恩。
而他身旁的广成子、太乙真人等人，两手空空，衣袂飘飘。
连一缕功德金光都没能沾到。
死寂。
阐教仙人所在的云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广成子脸上那份属于胜利者的矜持笑容，僵在了嘴角。
太乙真人抚摸法宝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不解，再到一丝被当众羞辱的薄怒。
这算什么？
他们追随人皇，在涿鹿血战百年，斩巫屠凶，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玄都指尖的拂尘丝，无风自动。
他那圆融自洽的道心，竟出现了一丝滞涩。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奔腾的天机长河，疯狂推演。
片刻之后，玄都睁开了眼。
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再无淡然，嘴角牵起一抹无法掩饰的苦涩。
原来如此……
他们只想着应了圣人争斗之劫，却忘了，脚下踩着的，是人族的土地。
手中斩的，亦是人族的血肉。
无论是九黎部落，还是那些被战火波及的无辜部族，他们本质上，都是人族！
仙人一怒，伏尸百万。
这对仙人而言，是斗法馀波。
可对人族气运而言，却是刻骨铭心的创伤！
这，便是来自人族气运的反噬！
他玄都，因有天地玄黄玲胧宝塔护身，杀伐最少，尚且被削去大半功德。
广成子等人，若非有太清与玉清两位圣人“平分功德”
此刻要面对的，就不是没有功德这么简单了。
而是业力缠身，道途断绝！
至于云中子……
玄都看向那位还在发懵的福德真仙，心中唯有叹服。
此人献上夔牛战鼓，以人族之器，决人族之战，大涨轩辕士气，减少了无数伤亡。
此功，盖过了杀业。
故而，天道降下这一分功德，以作嘉奖。
想通这一切，玄都长叹一声，对着身旁脸色铁青的广成子等人，微微摇了摇头。
广成子等人何等心智，见玄都神情，再结合自身处境，稍一推演，脑中轰然一声，瞬间面无人色！
那一瞬间，他们心中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后怕彻底浇灭。
他们看着下方那些为新皇登基而欢呼的人族，第一次感觉到，这些在他们眼中与蝼蚁无异的凡人，其汇聚起来的意志，竟是如此的可畏，可怖！
这人皇之师……
是个沾满剧毒的烫手山芋！
…………
轩辕留下的，是一个用血与火强行捏合的庞大联盟。
而颛顼，则用三千年的岁月，将这块粗粝的朴玉，细细打磨成了一件温润的宝器。
他以人道法网为根基，重定律法，划分疆域，鼓励农商。
一座座崭新的城池，在大地上拔地而起。
人族疆域之内，秩序井然，百业兴旺，那份源自文明本身的凝聚力，远胜过往任何一个时代。
然而，帝座之上，俯瞰万里山河的颛顼，眉头却越锁越深。
新的麻烦来了。
麻烦并非来自人族内部，而是源于这片广袤无垠的洪荒大地。
自从当年妖皇帝俊归来，以惊天魄力解散了汤谷妖众，任其重归山林大泽之后，整个洪荒的生态，便被彻底搅乱了。
“陛下，东海郡上报，前往兔族交易丝绸的商队，在半途被一群自称‘黑王山’的妖王劫掠，货物尽失，护卫死伤惨重。”
“陛下，南疆郡急报，原本与我人族交好的百花谷，一夜之间被一群从北俱芦洲迁徙而来的族群踏平，我族在那里的灵植园，已成一片焦土。”
“陛下……”
人皇殿内，类似的奏报，每日都堆积如山。
曾经由地皇神农开辟，人皇轩辕完善的，那条遍布洪荒的黄金商路，如今正变得千疮百孔，危机四伏。
商队能空手而归都算幸运。
更多的，是连人带货，一同消失在某个新崛起的妖王洞府里，成了对方庆功宴上的血食。
外部的动荡，很快便传导至人族内部。
自神农时代起，人妖通婚早已不是新鲜事。
当年地皇大婚，更是将这股风气推向了顶峰。
如今人族之中，不知有多少部族，其主母便是出身妖族。
这些嫁入人族的妖族女子，平日里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可听闻娘家部族陷入战火，甚至有灭族之危，哪里还坐得住？
一时间，人皇殿外，前来哭诉请愿的各部族长，几乎要踏破门坎。
“陛下，臣妻日夜啼哭，她娘家所在的银月狼族，正被三支妖族围攻，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啊！”
“求陛下发兵，救救火云雀一族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颛顼坐在龙椅上，听着殿下此起彼伏的哭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治理人族，他得心应手。
可插手万族之间的争斗，这完全超出了他毕生所学。
发兵？
怎么发？为谁发？
今日帮了银月狼族，那围攻他们的三支妖族，背后是否也有与人族联姻的？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