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
这片广袤的平原,早已被仙魔的血浸透,化作了永恒的暗红色。
百年厮杀。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血肉磨盘,每日吞噬着无数鲜活的生命,再将他们碾成毫无意义的碎骨与烂肉。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双方都已山穷水尽。
轩辕想要求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蚩尤想要后手,也望不见任何希望。
洪荒之上,有能力掺和这场烂仗的势力,只剩下星空、妖族、天庭、灵族。
可这四家,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紫微宫内,紫微大帝观星悟道,仿佛人间血火,不如星辰轨迹的变幻有趣。
五庄观外,镇元子更是直接挂上了“闭关”的牌子,带着红云跑去须弥山与摩利支天喝茶,摆明了不想沾染半分因果。
女娲圣人自被后土算计之后,便闭宫不出,无论事态发展成什么样都和她无关。
最憋屈的,莫过于天庭。
凌霄宝殿内,天帝昊天脸色铁青,盯着昊天镜中那片乱成一锅粥的战场。
镜子旁,身着银甲的九天玄女,正百无聊赖地卷着发梢。
“陛下,还下不下去啊?再磨蹭,我这身盔甲都要生锈了。”
昊天眼角狠狠一跳。
下去?
怎么下去?
人教、阐教、截教、巫族、佛门……圣人弟子跟不要钱似的往里填,先天灵宝当板砖互拍。
这哪里是人皇之争,这分明是圣人掰腕子!
他现在帮谁,都等于将另一边的圣人往死里得罪。
“等。”
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有一种预感,圣人们的耐心,也快到极限了。
……
昊天的预感,应验了。
当又一场混战爆发时,那根名为“平衡”的弦,终于被扯断。
“师兄!救我!”
太乙真人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的九龙神火罩,被毗卢遮那佛的轮转蚀灵葫芦死死吸住,九条火龙发出痛苦的哀鸣,被寸寸吞噬,灵光黯淡到了极点。
而另一边,修罗族的大梵天,狞笑着挥舞血色长刀,绕过了所有防御,直劈他的后心!
那刀锋之上,是纯粹的杀戮法则,足以斩灭大罗金仙的道果!
“师弟!”
广成子目眦欲裂,手中承天幡疯狂挥舞,却被巫族大巫九凤的南明离火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玄都头顶玲胧宝塔,倒是无人能伤,可他也被蚩尤与刑天联手死死拖住,自保尚可,救援无力。
截教万仙虽众,亦被阿修罗与佛门弟子缠得脱不开身。
这一刻,阐教人少力薄的弱点,被血淋淋地揭开,无限放大。
所有阐教门人的心,都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血色刀锋,即将斩落!
就在这瞬间,喊杀声、咆哮声、法宝碰撞声,戛然而止。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无论是正在厮杀的神魔,还是云端观战的大能,所有生灵都在这一刻,感到一股源自神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战栗。
一股足以冻结大道,碾碎时空的恐怖威压,自九天之上轰然降临!
紧接着,一个冰冷、愤怒,充满了无尽杀意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地。
“尔等,安敢如此欺我门下!”
轰——!
崐仑山方向的天穹,被一道锋芒,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道身影,脚踏虚空,自那裂口中缓步走出。
他身着杏黄道袍,面容古朴,眉宇间的阴沉,却让整片天地如坠冰窟。
玉清元始天尊!
圣人,终究还是下场了。
…………
混沌深处,紫霄宫。
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灵气停止了流动。
唯有永恒的寂静,与亘古不变的大道玄音在殿宇间回响。
宫外,那片因圣人降临而沸腾的涿鹿战场,在这里看来,不过是一幅无声的画卷。
渺小,且如尘埃。
其间亿万生灵的生死挣扎,甚至不如殿角一缕道韵的生灭来得清淅。
一道星光闪过。
斗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大殿门口。
殿内,闭目打坐的鸿钧睁开了眼。
那双古老的眼眸中,万法生灭,却倒映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早已知晓来客,又仿佛世间万事,都再难入他之眼。
“道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为圣人之事而来。”
斗姆走入殿中,对着鸿钧微微颔首。
她并未落座,只是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面水镜于殿中展开。
镜中清淅地映照出涿鹿平原上,那尊脚踏虚空,引得万千庆云环绕的圣人身影。
元始天尊的怒火,几乎要通过水镜,灼烧到这片清静之地。
在他那足以冻结大道的威压下,无论是不可一世的刑天,还是杀气冲霄的自在天,亦或是佛光普照的毗卢遮那,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相同的骇然与惊惧。
“元始,动了真怒。”
鸿钧的声音响起,平淡得让周遭的大道玄音都为之停滞。
“圣人一怒,伏尸亿万。”
斗姆的声音同样平静。
“而这,还只是开始。”
“洪荒虽大,却也只是一座屋子。圣人便是屋中的顶梁柱。”
“可若是顶梁柱自己打了起来,这屋子,也就离塌不远了。”
她话锋一转。
“今日元始为弟子出手,其他圣人怕是也要坐不住了。”
“届时,人皇之争,便成了圣人大战。”
“这洪荒天地,经不起他们几位折腾。”
鸿钧久久不语。
紫霄宫内,陷入了比永恒更深沉的寂静。
圣人是天道秩序的维护者,亦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一旦起了争执,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道友所虑,亦是吾之所虑。”
许久,鸿钧才再次开口,这位道祖的脸上,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属于生灵的无奈。
“圣人存世,于洪荒而言,是助力,亦是悬顶之剑。”
“他们日常吐纳,消耗的天地灵气,便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更何况,其破坏力本身,便是一大隐患。”
鸿钧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里,有对门下弟子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更有对这方天地未来的深深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