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大营。
蚩尤死死盯着那片几乎将天空都彻底染成金色的剑海,一拳砸在面前的青铜案几上。
“砰!”
坚硬的案几应声而碎。
刑天手持巨斧,站在他身侧,神情冰冷地望着天空:“截教倾巢而出,这是铁了心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来就来!”蚩尤咬碎钢牙,眼中血光爆闪,“我就不信,他们能杀光我们所有人!只要撑下去,后土娘娘绝不会坐视不管!”
然而,他自己都清楚,这句话说得何其无力。
截教万仙的攻势,已成燎原之火,将他所有的希望,都烧成了灰烬
……
幽冥地府,盘古殿。
后土睁开双眼,那双看透生死轮回的眸子里,倒映着人间那片璀灿而血腥的金色剑海。
她轻轻叹息。
通天师兄这一手,当真是不留半分馀地。
她缓缓起身,莲步微移,身形便已跨越无尽时空,出现在了西方须弥山的山脚下。
山上佛光普照,禅唱阵阵。
摩利支天正与接引、准提二人对坐品茶,似乎对外界的滔天杀劫浑然不觉。
“师妹法驾亲临,有失远迎。”
接引放下茶杯,起身,对着后土行了一礼。
后土对着三人微微颔首,没有半分客套,直入主题。
“人皇之争,截教已然下场,我之巫族与修罗一脉,难以为继。”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准提那张永远挂着慈悲笑意的脸上。
“故而,特来请佛门出手。”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落下,都重若泰山。
“目前我手中,尚馀一尊‘五帝之师’的位格。”
亲兄弟亦要明算帐,更何况她和他们还算不得亲兄弟,哪怕有师门情分,该给的一样要给。
“师妹的意思是?”
“无论此战成与不成,这师位,我都让与佛门。”
后土的目光扫过两人,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若能成事,这人皇蚩尤之师,亦可归于佛门。”
这一下,连接引都沉默了。
他们看了一眼摩利支天,见她点头,接引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善。”
“我们,应了。”
……
轩辕大营。
当那股宏大、慈悲、祥和的佛光,与九黎大营那浓郁的血煞、凶煞之气诡异地交融在一起时,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荒诞与不适。
一个身披金色袈裟,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年轻僧人,自西方踏空而来。
他手持一杆青莲宝色旗,腰间悬着一个古朴的紫金葫芦,身后,跟着数百名气息精纯的佛门弟子。
正是帝俊之子,如今的佛门毗卢遮那佛!
“阿弥陀佛。”
他双手合十,声音温和,却传遍了整个战场。
“贫僧奉我佛法旨,前来助蚩尤施主,一臂之力。”
多宝道人的剑,在半空中凝滞了。
他死死盯着那杆先天灵宝青莲宝色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西方二圣……也下场了。
战场之上,数百佛门弟子瞬间结成一座大阵,万道佛光冲霄而起,竟真的如一道堤坝,将截教万仙那无坚不摧的剑气洪流,硬生生挡了下来!
毗卢遮那更是祭起腰间的轮转蚀灵葫芦,葫口对准金灵圣母的龙虎玉如意,猛地一吸!
那无往不利的玉光,竟被葫芦尽数吞噬!
下一瞬,他反手一吐,一道更为凝练、更为霸道的金色神光自葫芦口喷薄而出,狠狠轰在金灵圣母身上!
金灵圣母脸色剧变,仓促间只能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迹。
战局,再次陷入了僵持。
不。
这已经不是僵持了。
整个战场,已经彻底变成了一锅煮沸了的,谁也看不懂的乱粥。
阐教的仙光,截教的剑气,人教的清气。
龙族的龙威,凤族的南明离火,麒麟族的功德金光。
巫族的煞气,凶兽的戾气,阿修罗的杀气。
现在,又多了一股佛门的慈悲佛光。
无数种截然不同、彼此对立的力量,在这片狭小的战场上疯狂冲撞、湮灭、爆炸。
轩辕站在战车之上,呆呆地看着这片早已分不清敌我、辨不明阵营的混乱战场,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悲哀,淹没了他。
他终于明白了。
这场战争的本质,从来就不是他与蚩尤的个人恩怨。
他们只是棋盘上,被推到最前方的,最显眼的两颗棋子。
真正的棋手,是那些高坐于九天之上,拨弄着众生命运,操从着整个洪荒气运流转的圣人与大能。
“这……就是人皇之争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带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玄都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那张写满疲惫与茫然的侧脸,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也不是。”
轩辕缓缓转过头,看向这位一直以来引导着他的老师。
“人皇之位,争的确实是你与蚩尤。”
玄都的目光投向那片混乱的远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但这个位置背后所承载的气运,所代表的道统归属,却是整个洪荒,都在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你赢,我盘古正宗的道统,便能在人族未来万世万代,扎下根基。”
“蚩尤赢,巫族的血脉与佛门的教义,便会借人族这片沃土,开枝散叶,与我道门分庭抗礼。”
“可无论谁赢……”轩辕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淅,“流血牺牲的,都是我人族的子民。”
玄都没有反驳。
因为,这就是事实。
冷酷,而真实。
“老师,”轩辕看着玄都,那双曾经坚定如铁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孩童般的无助与迷茫,“我该怎么办?”
玄都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被无数大能选中,承载了无数期望的年轻人。
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赢。”
“只有赢家,才有资格,去改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