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青华，一字一顿地说道：“法宝再好，终究是外物！我等来此，是为教化人族，不是来眩耀法宝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云霄，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
“技术再好，若教不会弟子，又有何用？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我人教传的是‘渔’，而非‘鱼’！”
“我等要比第二场，比教程！”
“你我两方，各选百名人族，限时百年！百年之后，看谁教出的弟子，丹、器、符、阵之术更高明！”
玄都的目光扫过全场，那清冷的声音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傲骨与决绝。
“这，才叫真正的教化！”
“你们，敢不敢比？！”
青华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微微凝固。
他看了一眼身旁手捧净瓶，面容依旧悲泯的观音。
又望向对面那个脸色已然煞白，双眸中却燃起焚尽一切不屈之火的青年道人。
佛门若不接下这场比试，便等同于在整个洪荒面前，亲口承认自家的教化之法，不如人教。
这无关胜负，关乎道统的根基与颜面。
青华双手合十，对着玄都遥遥一礼，声音依旧温和，却平添了几分金石般的郑重。
“玄都道兄所言，亦是正理。”
“教化之道，确在传‘渔’而非赠‘鱼’。”
“我佛门，自当奉陪。”
玄都那因强撑而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他接着说道：“此番斗法，我等心神消耗甚巨，为示公允，不如休整三日，再行比试，如何？”
“善。”
青华点头应下，没有半分异议。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玄都最后的挣扎。
佛门五百弟子在此，论及因材施教之能，难道还会输给区区三十六人？
人族三祖见状，自然没有意见，对他们而言，两方比得越是激烈，人族能得到的好处便越多。
红云老祖在一旁看得直乐呵，他凑到有巢氏身边，压低了声音：“瞧见没，这才是圣人道统的斗法，弯弯绕绕，花样就是多。不象咱们，打架就是打架，直来直去。”
有巢氏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等神仙打架，他们凡人只能在一旁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比试暂歇，三方各自寻了地方安顿。
佛门弟子们依旧席地而坐，梵音禅唱不绝，宝光祥和，引得无数人族好奇地围观，甚至有人当场跪拜，想要聆听佛法。
红云老祖则被一群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缠住，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他年轻时游历洪荒，发现各种奇花异草的趣事，逗得孩子们咯咯直笑。
唯有人教那边，一片死寂。
那三十六位弟子个个垂头丧气，连打坐都无法静心。
他们是盘古正宗，是圣人门下，何曾受过这等当众败北的奇耻大辱！
玄都独自坐在一方冰冷的青石上，死死抱着那只火焚葫芦，一言不发。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
当万籁俱寂，所有人都陷入沉睡或修行之时，玄都猛然起身。
下一刻，他化作一道流光，不顾白日斗法消耗的法力，状若疯魔地朝着首阳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
首阳山，八景宫。
太清老子端坐于蒲团之上，面前的丹炉火光幽幽，映得他那张无为的面庞忽明忽暗。
他并未入定，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宫殿外一道狼狈的流光跌跌撞撞地冲入，法力紊乱，几乎是摔在了地上，现出玄都的身形。
他衣衫上沾满尘土，那双本该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此刻布满了血丝与无法掩饰的愧疚。
“师尊！”
玄都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弟子无能，堕了师门威名，请师尊重重责罚！”
太清老子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这唯一的亲传弟子。
他没有动怒，只是轻轻一叹。
那一声叹息里，有无奈，有憋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
“此事，不怪你。”
太清的声音很平淡，“起来吧。”
他一挥袖，水镜再现，东海之滨发生的一切，都清淅地映照其中，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欢呼，都象是一根根针，扎在玄都的心上。
“我这丹道，专于内，疏于外。论及炼器布阵，确实非你两位师叔的对手。”
太清老子竟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短板。
三清虽是一体，却也各有专精。他追求大道归一，元始追求秩序阐微，通天追求截取万象。
对付小势力，他自然能以大道碾压。
可对方是同等级的圣人道统，比拼起这些具体的“术”来，他的短处便暴露无遗。
“你先回去。”太清老子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比试照常进行，后面的事情，我自有计较。”
玄都心中虽有万千疑惑，却不敢多问。他对着师尊重重叩首，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转身离去。
待玄都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太清老子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他堂堂三清之首，盘古正宗，竟被那两个西方来的家伙，用这种方式当着整个洪荒的面，摆了一道！
他心念一动，两道圣念无声无息地跨越了无尽虚空，分别落入了崐仑山玉虚宫与东海金鳌岛。
……
崐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正为座下弟子讲解天道秩序，忽地身形一顿。
下一瞬，他那张冷峻的面庞上，瞬间布满了足以冻结时空的寒霜。
“岂有此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整个玉虚宫的秩序法则都在瞬间扭曲，殿下九大金仙齐齐色变，只觉自己的元神下一秒就要被这股怒火彻底抹去！
“西方蛮夷，安敢欺我三清门下！”
元始天尊是真的动了真怒。
在他看来，太清是兄长，打大哥的脸，比打他自己的脸，更让他无法容忍！
“长生！云中子！”
“弟子在！”长生与云中子立刻出列，战战兢兢。
“你二人，即刻前往人族祖地！”元始天尊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天道律令，“告诉那些西方来的，什么，才叫真正的炼器！”
“遵师命！”
长生与云中子不敢怠慢，躬身领命，化作两道撕裂虚空的清光，直奔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