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央，篝火炸裂着火星，将一张张写满惊愕与茫然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空气里，人族战士的血腥味、妖兽尸骸的腥膻味，被三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硬生生冲开，搅成了一锅闻之欲呕的混沌。
一股是高渺入云的玄黄道韵，冰冷、纯粹，带着俯瞰众生的疏离。
一股是浩瀚如海的慈悲佛光，温暖、祥和，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伤痛。
最后一道，则是如烈日般灼热的纯粹红光，霸道，却又充满了生机。
十年。
对于凡人，是半生。
对于仙家，不过一梦。
这十年，人族祖地的广场，成了洪荒最奇特的道场。
玄都和他身后那三十六位弟子，自始至终盘坐于玄黄气团之中，不染半点尘埃。
他们炼丹，掐诀引火，丹香凝而不散；他们炼器，道火煅烧，锤音清越如钟鸣。
一举一动，皆是法度森严，如教科书般精准。
另一边，佛门五百弟子则席地而坐，梵唱声十年不绝。
他们炼器，以佛光淬炼，金铁之上自生降魔宝光；他们布阵，以慈悲心为引，阵旗飘摇间，祥和之气便已弥漫开来。
至于红云老祖，他最是洒脱。
直接在广场边上开了片地，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指点几个好奇的人族小娃娃如何分辨灵草，如何嫁接果树，玩得不亦乐乎。
十年期满，当三方同时收功的那一刻，整座广场已被琳琅满目的宝光彻底淹没。
一边是闪铄着玄奥符文的丹药、兵甲、阵盘。
另一边是流淌着慈悲佛光的法器、阵旗、药丸。
人族三祖深吸一口气，身后，是一万名由各部落挑选出的、修为相近的族人。
他们，将是这场道统之争的评判者。
“第一场，丹！”有巢氏声音洪亮。
人教一方，一名弟子傲然走出，捧上一只玉瓶。
佛门这边，观音素手轻抬，亦托出一只净瓶。
两名被妖气侵蚀、生机衰败的人族老者被扶了上来。
人教的丹药入腹，那老者身躯猛地一震，一股精纯的药力如炸雷般在他体内化开！
枯槁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盈，苍白的发丝竟也转黑了几根。
他猛地一跺脚，坚硬的地面竟被踩出一个浅坑！
“好！”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而另一位老者服下佛门药丸，反应却截然不同。
没有狂暴的能量，只有一股温润的暖流淌过四肢百骸。
他身上的妖气如残雪遇暖阳，缓缓消融，脸上痛苦的神色渐渐舒展，最终化作一片安详。
虽未立刻龙精虎虎，但那股从根源上焕发的生机，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心安。
“人教丹药，霸道，见效快！”
“佛门药丸，温和，能除根！”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燧人氏宣布：“此局，人教丹药，更合我族眼下激战之需，胜！”
玄都身后，人教弟子们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
“第二场，器！”
人教弟子呈上一柄长戈，戈身符文流转，锋利无匹。
佛门则由青华取出一面一人高的塔盾，盾面刻着一尊怒目金刚，宝光浑厚。
一名玄仙境的人族战士持戈，用尽全力刺向塔盾。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火星四溅中，那柄人教长戈的戈头，竟寸寸碎裂！
而佛门塔盾之上，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人群一片哗然。
“这……这怎么可能！那长戈可是妖王骨炼的！”
“佛门的盾，太硬了！”
此局，高下立判。
佛门，胜！
玄都那清静无为的面庞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第三场，符！”
这一场，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人教的雷符霸道绝伦，佛门的金刚符坚不可摧。
人教的神行符快如鬼魅，佛门的清心符能定神驱邪。
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最终，锱衣氏宣布：“此局，平！”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一胜一负一平，所有的压力，都汇集到了最后一场。
“第四场，阵！”
人教弟子祭出一个玄奥的阵盘，落地化作一座“四象锁妖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虚影咆哮，煞气冲霄。
佛门则由观音亲自出手，五百面阵旗飞出，布下一座“万佛朝宗守护大阵”。
阵法激活，一尊万丈金佛虚影缓缓升起，佛光普照，梵音禅唱响彻天地，所有被笼罩的族人，只觉浑身暖洋洋的，连日厮杀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测试开始，两头同样凶悍的太乙金仙级妖兽被驱入阵中。
人教的阵法内，四象神兽齐出，与妖兽惨烈搏杀，不过片刻，便将那妖兽撕成碎片，血腥无比。
而另一头妖兽冲入佛门大阵，迎接它的，却是无尽的梵音与祥和的佛光。
那妖兽眼中的凶性竟渐渐褪去，最终匍匐在地，仿佛被度化了一般，温顺如猫。
结果，已无需多言。
人教的阵法是杀伐利器，但它需要高手主持，且运转消耗巨大。
佛门的阵法，不仅能守护一大片局域，人人皆可入阵，更能潜移默化地削弱妖兽凶性，甚至……度化它们！
“佛门，胜！”
当有巢氏这三个字落下时，整个人族部落，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佛门！佛门！”
“青华圣子！观音菩萨！”
无数族人涌向青华与观音，将他们高高举起，场面狂热到了极点。
在这片喧嚣的海洋中，玄都和他身后的三十六位弟子，仿佛成了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弟子们个个面色涨红，羞愤难当。
玄都抱着那只滚烫的火焚葫芦，指节却捏得发白。
葫芦的温度，仿佛怎么也暖不透他那颗坠入冰窖的心。
输了？
他，太清圣人唯一的亲传弟子，玄门正宗的代表，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西方旁门？
他不信，更不能接受。
那山呼海啸的“佛门”二字，化作无形的耳光，一记接着一记，狠狠抽在他的元神之上。
抽得他那颗天生无为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够了！”
一声清冷的厉喝，如寒冬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道人。
玄都踏前一步，目光如剑，直刺青华。
“比试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