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既已看破，又何必多问。”
接引不再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那三千人族，乃自愿留下，与贫道结下了师徒因果。此乃天数，非贫道强求。”
“好一个天数！”
女娲的耐心到了尽头。
山河社稷图与红绣球，已悬于她的头顶，造化法则化作亿万秩序神链，封锁了整片虚空。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便在混沌中，见个真章！”
“接引，可敢一战！”
接引的眼帘垂下，遮住了眸中的一抹精光。
“固所愿也。”
话音未落，两道圣人身影已同时消失，出现在九天之外的无垠混沌。
这里没有天地，没有法则，只有永恒的死寂，是圣人放手一战的最佳场所。
“疾！”
女娲没有一句废话，抬手便祭出了红绣球。
那颗小小的绣球迎风便涨，化作一颗拖着婚姻因果与无上杀伐之力的血色星辰，撕裂混沌，对着接引当头砸下！
接引神色不改，头顶现出青莲宝色旗。
旗幡一展，万朵青莲绽放，垂下万道光幕，护住周身。
轰！
红绣球砸在光幕上，只激起一阵剧烈的涟漪，便被那浩瀚无尽的防御之力尽数化解，倒飞而回。
“收！”
女娲掐动法诀。
山河社稷图轰然展开，化作一方真实的大千世界，图中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齐齐运转，要将接引连同他周遭的混沌空间一并收入图中，以世界之力镇压！
“破！”
接引口吐真言，手中现出接引神幢。
神幢宝光大放，只是轻轻一晃，便有一股破灭万法、接引众生的无上伟力迸发。
那方即将合拢的大千世界，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接引从容脱身。
女娲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接引的法宝，一攻一防，皆是极品先天灵宝，配合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反观她自己，红绣球主攻，山河社稷图主困，难以形成必杀之局。至于护身的上品灵宝女娲石，在圣人级的交手中，效用有限。
一番对撞，她竟处处受制。
这场圣人之战，足足持续了千年。
混沌海中，两尊圣人道法齐出，打得混沌气流沸腾，无尽空间在生灭间轮转。
然而，千年鏖战，终是徒劳。
女娲明白，再打下去，也只是平白浪费时间。
她收回灵宝，目光穿透混沌，最后看了接引一眼。
“此事，不算完。”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撕裂混沌，消失不见。
混沌中的圣战，来得突兀，去得也悄然。
但那偶尔自九天之外逸散出的一缕缕细碎的圣人法则，依旧让洪荒中所有准圣大能如芒在背，心神俱颤。
万灵只知，新晋的女娲圣人与西方的接引圣人，在混沌里打了一场。
至于为何而战，却成了天大的悬案。
好事者推演天机，眼前只有一片混沌，再敢深入，便觉元神剧痛，仿佛被两股至高无上的意志同时冰冷地注视。
一时间，众说纷纭。
唯有崐仑山三清宫中，太清老子在那圣战馀波彻底平息后，那双万年无波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朝须弥山的方向扫了一眼。
眸光深处，似乎有某种推演的微光一闪而逝。
随即，他再次恢复了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无为模样。
……
十万载光阴，在圣人讲道的期盼中，不过是白驹过隙。
天庭第一重天，娲皇宫外。
随着女娲圣人最后一句道音落下，前来听讲的亿万妖族依旧沉浸在大道妙理之中，如痴如醉。
帝俊坐在最前方的蒲团上，看着下方黑压压一片、气息或多或少都有所精进的妖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
圣人讲道结束，他这位天帝顺势设宴，广邀群妖。
一番操作下来，竟有大半桀骜不驯的散修大妖动了心，当场便宣誓添加天庭。
天庭的气运，肉眼可见地又壮大了几分。
帝俊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鼎盛气运，心中那被镇元子和接引联手挖走一块肉的剧痛，总算被这久旱逢甘霖般的喜悦抚平了些许。
归途的云海之上，三道清气并驾齐驱。
“女娲师妹这造化之道，当真玄妙，于我炼器之道，亦有触动。”元始天尊抚着手中的玉如意，难得地称赞了一句。
“哼，道是好道，就是便宜了帝俊那厮！”通天教主撇了撇嘴，很是不屑，“若非看在女娲师妹的面子上，我定要祭出紫电锤，给他那凌霄宝殿开个天窗！”
一直闭目养神的太清老子，身下的云头忽然一滞。
“你们先回吧。”
元始和通天一怔，齐齐看来。
“兄长？”
“大哥要去何处？”
老子没有回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投向遥远的东海之滨，声音古井无波。
“去看看。”
他只说了三个字。
元始和通天却瞬间明白了。
人族。
那个由女娲所造，此前从未被他们真正放在眼里的新奇种族。
元始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通天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对着老子的背影拱了拱手，便化作两道流光，回归崐仑。
云海之上，只剩下老子一人。
他看着东海的方向，那双无为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几分名为“探究”的神采。
……
岁月流淌，不知几千几万年。
对于洪荒而言，不过是眨眼一瞬。
但对于一个新生的种族，却足以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
东海之滨，人族的疆域早已向外扩张了不知几千万里，数量繁衍到了以亿计数。
太清老子化作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普通老叟，拄着一根枯枝，行走在人族的部落之间。
他看见了新生儿那第一声响彻天地的啼哭。
也看见了寿终正寝的老者，在族人环绕下安详地闭上双眼。
他看见了族人为了抵御猛兽，团结一心，浴血奋战。
也看见了他们为了争夺一块肥沃的土地，彼此间第一次举起了武器。
善与恶，智慧与愚昧，挣扎与希望。
他们如此弱小，却又拥有着巫、妖二族都不具备的，无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