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崖下,气氛沉闷得能滴出水来。
猪九天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灼热的唾沫竟将坚逾精铁的黑岩,烫出一个滋滋作响的深坑。
“呸!什么东西!”
“真当自己还是那个言出法随的走兽皇者?我看他是被那张破椅子给坐傻了!”
元牛在一旁瓮声瓮气地劝道:“九天道友,慎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队伍最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
白虎。
他一言不发,只是带着众人向来路飞驰。
直到麒麟崖那巍峨不详的轮廓彻底消失在神念尽头,他才缓缓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座曾像征着走兽一脉荣耀与秩序的神山,此刻在他眼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与诡谲,仿佛被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活着的阴霾笼罩。
“此事,必有蹊跷。”
一直沉默的灵魅姬忽然开口,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狐媚眼眸中,此刻没有半分媚意,只剩一片冰冷的清明与凝重。
“始麒麟此人虽傲慢自负,却并非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今日的举动,不象是谈判,更象是在……故意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开。”
白虎收回目光,缓缓点头,认可了她的判断。
“先各自回去。”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金石般的冷硬。
“约束好族人,严加戒备,开启最高等级的守护大阵。”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各自怀着沉甸甸的心思,化作数十道流光,散向洪荒大地各处。
一场本该集成走兽一脉,共抗外敌的联盟大会,就这么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诡异方式,不欢而散。
……
不过短短数年。
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一场席卷天地的十二级元气风暴,瞬间传遍了整个走兽族群!
麒麟族,出兵了!
始麒麟御驾亲征,率领麒麟族所有精锐,以一种近乎碾压的雷霆之势,突袭了曾与白虎等人一同登山的狼族!
消息传到白虎岭时,白虎正在洞府中,用自己的元神煞气,一遍遍擦拭着那柄与他伴生的白虎刀。
当听到麾下族人那惊慌失措的汇报时,他擦刀的动作猛地一顿。
锋锐无比的刀锋,在坚不可摧的虎爪上,竟划出了一道刺眼至极的火星!
“你说什么?!”
“族长!狼族……狼族降了!”
那虎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从始麒麟出兵,到狼族族长跪地投降,前后……前后不过三年!”
轰!
白虎霍然起身,一股凝如实质的恐怖煞气冲天而起,将洞府上空那厚重的云层,都搅得粉碎!
三年?!
开什么玩笑!
狼族虽不算顶尖大族,但其族长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罗金仙中期,族内更有两位大罗初期长老作为左膀右臂。
他们若是凭借祖地大阵死守,就算他白虎族倾巢而出,没个三五百年也休想啃下这块硬骨头!
他始麒麟,凭什么?!
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龙凤二族至今还停留在集成内部,威逼利诱的阶段,并未真正大动干戈。
他走兽一脉,反倒成了第一个燃起战火,血流成河的!
“这蠢货!”
“他疯了!”
白虎怒声咆哮,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元神深处的寒意。
不。
疯子,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
白虎岭,议事大殿。
猪九天、元牛、灵魅姬的身影接连显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震怒与匪夷所思。
“他娘的!”
猪九天一屁股坐下,将身下那万年玄铁铸就的宝椅压得嘎吱作响,几欲散架。
“老子就知道这龟孙没安好心!合著他那天是故意把我们晾在那,自己好回去点兵?”
“事情不对劲。”
灵魅姬秀眉紧蹙,直接否定了他的猜测。
“我刚刚动用秘法,探查到了一些消息。”
她的声音有些发飘,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麒麟大军所过之处,许多原本誓死抵抗的狼族长老,竟在关键时刻临阵倒戈,甚至主动打开了守护大阵,迎接麒麟大军入主。”
“这太诡异了。”
元牛那张憨厚的脸上,也满是无法理解的凝重:“我也听说了。”
“据说那狼族族长投降之时,道心彻底崩溃,当着所有人的面涕泪横流,嘴里反复念叨着‘天命在麒麟’、‘我族罪该万死’……”
“状若疯魔。”
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股刺骨的寒气,从每个人的心底,从每一寸道躯的深处,悄然升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战争了。
这其中,透着一股邪门到了极点的味道!
“不管他用了什么邪魔歪道。”
白虎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眼中杀机毕露,再无半分尤豫。
“我们不能再等了。”
“今日,我等便在此立下血脉盟约,共抗麒麟!”
“否则,不出百年,我等必被他逐个击破!”
“善!”
“我同意!”
“早该如此了!”
这一次,再无半分异议。
然而,盟约虽立,众人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一股深沉到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如不周山般,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并且拥有某种未知诡异手段的始麒麟。
这一战,注定血流成河。
无论胜负,走兽一脉都将元气大伤,彻底沦为龙凤二族虎视眈眈的盘中餐。
“唉!”
猪九天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蒲扇般的大手柄头皮都搓红了。
“这叫什么事啊!要是能去求求斗姆娘娘就好了!”
他一脸异想天开,神情却无比认真。
“让娘娘她老人家,拎着那口大钟,飞到麒麟崖上头,对着始麒麟那蠢货的脑袋……”
猪九天越说越起劲,甚至激动地站起来,双手虚抱,做了一个下砸的动作。
“‘当’的一声!”
“保管把他脑子里的水,连同那些邪魔玩意儿,都给震出来!到时候什么事都解决了!”
这番粗俗却又无比生动的比喻,让殿内那凝重到几乎凝固的气氛,都为之莞尔。
但笑过之后,却是更深的,更无解的无奈。
白虎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抬头望向殿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望向了那片亘古清冷,高悬于众生之上的紫微星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