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内,那由鼠族族长血肉所化的魔影,依旧在缓缓蠕动,仿佛一团有了生命的、活着的恶意。
每一缕漆黑的魔气,都散发着铁锈与绝望混合的腥甜,无声地嘲笑着宝座上那位走兽皇者的窘迫与无能。
始麒麟死死地盯着怒魔。
他头顶的麒麟印垂下的戊土之气愈发厚重,象一个坚固的囚笼,将他与那污秽的魔气隔绝开来,也隔绝了最后一丝退路。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冻结成了两块。
一块是属于麒麟皇者的,厚重、威严,却冰冷死寂。
另一块,则是属于魔的,狂暴、扭曲,充满了蛊惑人心、腐蚀万物的生机。
良久。
始麒麟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沙哑得象是两块被岁月锈蚀的顽铁在摩擦。
“如何联手?”
他没有问凭什么。
也没有质问对方的实力。
当他开口问出这句话时,便意味着他心中那杆名为“骄傲”的天平,已经无可挽回地,彻底倒向了深渊。
“哈哈哈哈,麒麟王果然是聪明人!”
怒魔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那扭曲的魔影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他笑声一收,那双燃烧着永恒怒火的眸子再次锁定始麒麟,其中的狂热几乎要化为实质,烙印在始麒麟的元神之上。
“很简单。”
“第一,拒绝白虎那个可笑的‘联盟’。”
怒魔的语气中充满了极致的轻篾,仿佛在评价一堆垃圾。
“什么盟友?什么平等?”
“不过是一群弱者抱在一起,妄图从强者身上撕下一块肉的肮脏借口罢了!”
“你,始麒麟,天生皇者,岂能与猪狗之辈同席?!”
这句话,如同一只最懂他的手,精准地搔在了始麒麟内心最深、最痒的那处伤疤上。
他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分。
“然后呢?”
“然后,麒麟族即刻出兵!”
怒魔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每一个字都带着魔音灌脑的力量。
“向所有不敬你的走兽宣战!”
“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雷霆之怒!什么才是皇者的威严!”
始麒麟的眉头,再次皱起。
“白虎他们……”
“他们?”
怒魔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麒麟王,你以为战争,只靠拳头吗?”
他伸出一根由粘稠魔气凝聚的手指,遥遥指向殿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天空。
“你只需挥师而下,那些叫嚣着要与你死战到底的顽固长老,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忽然‘道心崩溃’,跪在地上劝说他们的族长归降。”
“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会忽然‘幡然醒悟’,发现你才是天命所归,成为你最忠诚的拥护者。”
“你的大军所到之处,城门会自己打开,抵抗会自己瓦解。”
“你的征伐之路,会顺利到让整个洪荒都为之侧目!”
怒魔的描述,象一幅充满了无边魔力的画卷,在始麒麟的眼前缓缓展开。
那画卷之上,是他自己。
身披万兽朝拜的帝袍,脚踏中央大地的气运祥云。
身后,是山呼海啸、万千臣服的走兽。
而那高傲的龙凤二族,皆在他脚下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至于白虎……”
怒魔的语气变得阴森而戏谑,充满了即将欣赏好戏的快感。
“他若敢学你,他那所谓的‘联盟’,会立刻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些刚刚对他宣誓效忠的族长,会忽然发现,自己宁死也不愿屈居于一只老虎之下。”
“那些本该投降的,会忽然变得悍不畏死,疯了一样拉着他的大军同归于尽。”
“他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十倍的代价,都要踩着自己人的尸骨!”
“他的联盟,会在无休止的内耗与猜忌中,自己把自己活活拖垮!”
始麒麟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起来。
他眼中的怨毒与不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名为“野心”的黑色火焰所取代。
这计策,太毒了。
也太……美妙了!
他几乎能清淅地想象到,白虎在焦头烂额的内乱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气运冲天,最终气急败坏却又无能为力的那张脸。
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他几近干涸的心气,涌起一股病态的、战栗的快感!
“代价。”
始麒麟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是一种冰冷到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绝对平静。
“代价?”
怒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魔牙,笑容却显得格外坦诚,甚至有些天真。
“当然有。”
“我魔道,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收起笑容,那扭曲的魔影微微躬身,做出一个看似躬敬,实则充满了无边傲慢的姿态。
“事成之后,待麒麟王您一统走兽,君临大地……”
“我家主人座下,连同我在内的十三位兄弟,需要几个合适的‘住处’。”
他顿了顿,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补充道。
“不多,随便挑几个不听话的中上等种族。”
“让他们的族长,心甘情愿地,把身体借给我们住上一住,也就够了。”
始麒麟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这代价,不可谓不重。
让十三位堪比大罗金仙的古老魔头,如钉子般扎进自己的疆域之内,无异于养虎为患。
“当然。”
怒魔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继续用那充满诱惑的魔音说道。
“我们只为修行,绝不干涉麒麟王的任何统治,更不会动摇您的根基。”
“我们与您,只是合作关系,这一点,伟大的魔祖可以立下大道誓言。”
“此后,洪荒是麒麟族的洪荒,魔道是魔道的魔道。”
“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
始麒麟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当他点头的那一刻,麒麟族的井水,便早已被魔道的河水,染成了永世无法洗净的漆黑之色。
可那又如何?
比起被白虎那群杂碎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比起在无尽的屈辱中眼睁睁看着族群沦为龙凤的口粮!
与魔共舞,又算得了什么?
他缓缓地,从那冰冷的宝座上站起身。
轰——!
头顶的麒麟印光芒大放,一股沉重到极致的皇道威压轰然席卷整个大殿,竟是将那汹涌的魔气,都生生逼退了三尺!
他俯瞰着下方的魔影,一字一句,声音清淅地回荡在空旷的殿中,仿佛在宣告一道新的天命。
“告诉罗睺。”
“成交。”
“哈哈哈哈哈……好!”
怒魔仰天狂笑,那扭曲的魔影在笑声中开始变得虚幻,最终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只留下一句阴冷而狂热的话语,在殿中久久不散,如同一个即将应验的诅咒。
“麒麟王,准备欣赏一出,好戏吧……”
魔气散尽。
麒麟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始麒麟负手而立,目光穿透殿门,望向麒麟崖下,那几个还在等待他“想通”的身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又带着无边快意的弧度。
想通?
是啊。
本座,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