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推演阵”的幽光已然敛去,观察室内重归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白光。然而,方才那显化的、布满裂痕且不断衰败的族运之河,以及那一条条连接着顾厌与全族命运的暗淡丝线,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感知里,尤其是顾伯山。
公输衍与几位推演师并未离去,他们围坐在一面新升起的大型光幕前,光幕上显示的,正是方才捕捉并初步创建的“顾氏族运波动模型”。那并非简单的曲线,而是一幅更加复杂、更加直观,也更令人心碎的——族运k线图。
光幕被纵向划分为清淅的时间轴,以“年”为单位,精确追朔至两百年前顾家尚存一丝微末荣光之时。横向则代表着族运的“气数值”,一个被司马氏量化定义的、代表家族兴衰的虚拟单位。
k线的主体,是一条触目惊心的、长期处于下行信道的阴跌走势。
“开始数据拟合与趋势标注。”公输衍的声音不带感情,如同操作着一台精密的金融分析仪器。
光幕上,那条漫长的下跌k线开始被分段、注释。
纪元前87年—前53年:震荡阴跌期。
k线小幅波动,整体缓慢下行。旁边弹出注释影象碎片:顾家先祖在一次灵脉股权小型风波中判断失误,损失部分祖产;家族中坚子弟在一次秘境探索中伤亡惨重。标注:内部决策失误叠加外部风险,族运进入长期下行信道起始点。
纪元前52年—前18年:加速下跌期。
k线斜率变陡,跌幅加大。影象碎片:强族开始大规模并购小家族仙籍指标,顾家被迫不断收缩防线,变卖非内核资产(功法玉简、低阶药田)维持;族中新生儿有灵根者比例持续下降。标注:宏观政策挤压及自身血脉天赋衰退,导致族运失血加速。
纪元前17年—纪元3年:平台整理期(弱势)。
k线在低位呈现窄幅震荡,偶有极其微弱反弹,但很快被更大的卖压(命运的重压)打回原形。影象碎片:顾家当时族长试图通过联姻引入外部资源,失败;偶然发现一处小型废弃灵石矿脉,短暂缓解家族压力,但很快枯竭。标注:自救措施效果有限,未能扭转根本颓势,族运于低位挣扎。
纪元4年—至今(纪元5年):断崖式破位下跌期。
k线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下俯冲!影象碎片接连爆开:爷爷顾长风跪穿司马门阶;姑姑顾棠沦为实验容器;全族签署灵魂劳务协议;顾厌被植入金丹胚胎;直至眼下,肉身被解剖标价,族运被观测量化标注:激活‘反向并购’豪赌,风险集中释放,叠加强族系统性打压,族运进入崩溃式消散阶段。
每一个阶段的标注,都象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剜在顾伯山的心头。他看着那k线图上代表“当下”的那个点位,已经跌穿了过去两百年所有的支撑,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不见底的低谷。
“计算关键数据。”廖寅命令道。
百分之九十九点二的回撤!近乎归零!
顾伯山看着那串数字,喉咙里涌上腥甜。两百年,十五万八千单位的气运,被消耗得只剩下区区一百二十七单位!这就是顾家挣扎的全部吗?这就是一代代人甘为薪柴换来的结果吗?一幅冰冷的图表,便将所有的牺牲与血泪,化为了资本眼中一路走熊的垃圾资产。
“注意到几个异常波动点。”。回溯映射事件均与那‘丹霞’残契的偶然微弱共鸣有关。”
残契!
顾伯山猛地看向光幕上标注的那几个点。原来,即便在如此绝境中,先祖留下的契约,也曾试图力挽狂澜,哪怕只能激起微不足道的一丝涟漪。
“这些波动,在族运持续下跌的大趋势下,可忽略不计。”廖寅冷漠地评价,“更象是垂死挣扎的噪音。”
“但结合当前观测,”公输衍补充道,指向代表“当下”的那个低谷点位,“在族运崩坏至接近归零的此刻,其内核处,与载体顾厌连接的局域,以及那‘能量瘤a’和‘古道统灵因’所在,依旧存在着极其顽固的‘抗跌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死死锚定着这最后一点气运,拒绝彻底归零。”
他放大了族运k线最末端那几乎贴地的部分。可以清淅地看到,尽管整体仍在缓慢消散,但在那绝望的低谷中,确实存在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拒绝继续下探的“支撑”。
这支撑的力量来源,赫然指向了顾厌体内那几样最不可控的变量——黄金瘤的冰冷、古道统灵因的沉寂坚韧、先天灵髓的微弱生机,以及那连接全族的“灵魂带宽”网络!
资本的k线,清淅地绘制出了顾家血淋淋的衰亡史。
但也在这冰冷的图表尽头,隐约勾勒出了一丝源自血脉深处与未知诡异的、不肯屈服的轮廓。
廖寅看着那最后的“支撑”,眼神闪铄。这支撑,既是风险,也是潜在的、未被充分定价的价值。
“族运k线模型创建完成。数据同步至金融网‘特殊资产-气运衍生品’评估模块。”公输衍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光幕暗了下去。
顾家两百年的命运,被简化成了一张走势图,纳入了资本的数据库,等待着被分析、被交易,或许被吞噬。
顾伯山缓缓闭上眼,那k线图的每一个下跌波段,都象是一场家族葬礼在他脑海中重现。
绝望,已至深渊。
但当他再次看向维生舱中儿子那苍白却隐隐带着一丝不屈棱角的小脸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
如果族运已至冰点。
那么任何一点微小的火花,都可能引发颠复一切的暴力反弹。
资本的图表,能画出过去的轨迹。
但未来的走势,从来不由过去的k线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