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被强行激发出的微弱气流,如同在无边暗夜中点燃的一束星火。
微弱,却展示着生命的顽强。
它沿着顾家用智慧和牺牲硬生生“修”出来的劣化定制版的周天路径,开始了极其艰难却意义非凡的首次循环。
然而,希望刚刚燃起,其代价便以最残酷的方式浮出水面。
这条路径,是为“绕过”堵塞和“避开”“黄金瘤”的敏感局域而设计,本身就曲折蜿蜒,狭窄滞涩。每一次气流的通过,都非自然而然的流淌,而是一种近乎蛮横的挤压与摩擦。
更致命的是,顾厌的灵根被魂灯馀温强行激发出的这一点点活性,太过孱弱太不稳定。它产生的气流不仅微弱,而且驳杂不堪。其中混杂着灵根本源的杂质、魂灯残留的执念碎片、甚至还有那“黄金瘤”散逸出的微量的异种能量。
这样一股“污水”般的混合能量,强行挤过那本就粗糙不堪的“小路”,其对经脉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
“呃啊——!”
就在那气流艰难地完成第一个穴窍的周转,即将涌入第二条被改造得异常狭窄的经络时,一直昏睡的顾厌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他原本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颊瞬间褪得惨白如纸,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孪起来,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那缕微弱气流在经脉中的运行,带来新一轮撕心裂肺的剧痛!
“厌儿!”
“停下!快停下!”
苏婉和周围护法的族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想要中断魂力引导。
“不准停!”顾伯山双目赤红,嘶声怒吼,“不能停!停了……就前功尽弃了!这口气……必须……撑过去!”
顾伯山何尝不心痛?但他更清楚,这口气一旦散了再想重新凝聚,想让那死寂的灵根再次回应,将会难上加难!甚至可能会彻底摧毁顾厌本就已经濒危的求生意念!
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而对顾厌而言,这逆的,不仅是天,更是他自身这具被命运诅咒过的破败不堪的躯壳!
那缕气流并未因顾厌的惨叫而停止,它依旧在苏婉二人小心翼翼的引导下,一点一点地向前研磨。
所过之处,经脉壁被那驳杂的能量粗暴地刮擦冲击,带来如同凌迟般的尖锐痛楚。
顾厌的惨叫已经变成了持续的痛苦低吟,小小的身体徒劳地挣扎扭动,指甲在身下的破布上抓挠出了道道血痕。
苏婉泪如雨下,却死死咬着嘴唇,生怕因一丝颤斗影响到魂力引导的稳定。
其他族人偏过头去,不忍再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
这就是他们拼尽一切换来的“希望”之路。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刮骨剜心般的痛苦。
一个周天,对于普通修士而言片刻可成的循环,此刻对顾厌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气流艰难地流过被“华盖穴”替代的“璇玑”节点,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缓慢地渗过那处需要“虚晃一枪”才能避开“黄金瘤”抢夺的丹田边缘,引发一阵内脏被拉扯的绞痛;
最终,在那处只能完成三分之一的“凝”字诀节点,气流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一滞,随即一口血沫从顾厌口中喷出。
“厌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即将失败的临界点,异变发生了。那缕气流仿佛被这极致的痛苦和阻碍激发出了最后一丝凶性,猛地向前一钻——竟然真的以一种近乎撕裂的方式,强行挤过了那个不完整的节点,完成了最后一段回路,缓缓归于丹田。虽然大部分被那死寂的“黄金瘤”本能地吸走,但终究有那么一丝,融入了顾厌自身枯竭的根基之中。
一个周天,完成了。
顾厌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了下去。仿佛刚才那一个循环,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庙内一片死寂。
只有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成功了吗?
这也能叫成功吗?
看着顾厌那如同被酷刑折磨后的惨状,没有人高兴得起来。这修行的痛苦,远超他们的想象!
顾伯山缓缓走上前,伸出手,极其轻微地搭在顾厌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微弱却异常急促,昭示着顾厌身体内部经历的巨大创伤。但与此同时,他又能清淅地感知到,在那一片狼借的经脉废墟中,确实有那么一丝新生的气感,如同废墟上冒出的第一点绿意,顽强地活了下来。
痛苦,是真实的。
进步,也是真实的。
“继续。”顾伯山收回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等他缓过一口气……继续下一个周天。”
“伯山!厌儿会受不了的!”苏婉抬起泪眼,声音凄楚。
“受不了,也得受!”顾伯山猛地回头,眼中是同样的痛楚,却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这就是他的命!也是我们顾家的命!要么在痛苦里磨出一点能用的东西,要么就在痛苦里彻底烂掉!没有第三条路!”
他指着顾厌:“这痛苦,就是他的灵根,在强行运转高级功法的代价!是我们逆天改命,必须支付的利息!”
话语冰冷而残酷。
是的,没有轻松的道路。
顾家选择的,本就是一条通往刑场的路。现在,只不过是在这条路上,开始支付那早已标定好的血淋淋的代价。
当顾厌从虚脱中稍稍恢复一丝意识,尚未来得及感受。第二轮周天循环的引导,再次无情地开始了。
凄厉的惨叫和痛苦的痉孪,再次充斥着破败的土地庙。
每一次周天,都如同一场酷刑。
每一次循环,都象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渐渐地,族人们发现,顾厌的身体似乎在以一种可怕的方式适应着这种痛苦。
顾厌的惨叫不再那么凄厉,变成了更加压抑的呜咽;顾厌的痉孪幅度变小,变得更加频繁而细微;顾厌甚至开始用那微弱的新生气感,去尝试“安抚”那些被气流刮擦得最厉害的经脉节点……
他在学习。
在痛苦中学习如何生存。
在毁灭的边缘学习如何掌控这具破败的身体。
而那枚悬浮的“柒三”号牌,其上的监视符文,幽蓝的光芒依旧稳定,只是在那稳定的光芒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数据流波动,仿佛那冰冷的造物,也在默默记录着这超出常规模型的,在极致痛苦中艰难的适应性进化。
痛苦修行,日复一日。
每一次周天,都如同刀割。
但每一刀之后,那新生的微弱气感,似乎都凝实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