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阿城的天空,似乎因那支日渐蜕变的军队而显得格外高远。
校场上的尘土尚未落定,府邸书房内的灯火便已彻夜长明。
刘冲在摆脱了纯粹的傀儡地位后,并未有丝毫懈怠,反而更加勤勉起来。
他知道,手中的兵权与初步稳定的局面,如同沙上堡垒,仍需坚实的根基与凌厉的攻势来巩固。
这一日,诸葛亮与刘冲对坐,案几上铺着扬州及周边势力的舆图,烛火跳跃,映照着二人凝重的面庞。
“陛下,我军初整,士气可用,然仅凭武力,尚不足以定江东,更遑论匡扶天下。”
诸葛亮羽扇轻点舆图上的秣陵、京口等要地,“孙坚新得荆州,其势正炽,若待其稳固内部,整合水陆之师,必倾力东向。届时,我军新成,恐难攫其锋芒。故,当先发制人,以正视听,夺天下大义之名分!”
刘冲目光炯炯:“孔明兄之意是?”
“发天子诏,布告天下!”诸葛亮语气斩钉截铁,“陛下乃先帝嫡血,汉室正统,如今孙坚攻掠帝乡襄阳,逼走宗亲荆王(刘表),更遣兵追击銮驾,其行径与篡逆何异?此乃十恶不赦之罪!陛下当以天子之名,历数其罪,明令讨之!此举,一则可凝聚扬州乃至天下忠汉之心,使我军讨孙坚之举名正言顺,士气更旺;二则可试探天下诸侯反应,观其动向,或可引为奥援,至少令袁绍、曹操等辈不敢轻易与孙坚联合;三则,可进一步巩固陛下在扬州之地位,使刘繇及其旧部更无二心,唯有紧紧依附于陛下这面汉室大旗之下。”
刘冲闻言,心潮澎湃。
在襄阳时,他虽名为天子,却连宫门都难以自由出入,更遑论发布这等关乎天下大势的诏令。
如今,他终于可以以自己的意志,向天下发出声音!
“好!便依孔明兄之策!”刘冲霍然起身,“这讨逆诏书,便请孔明兄亲自执笔!”
诸葛亮肃然领命:“亮,必不负陛下所托。”
当夜,诸葛亮闭门谢客,于灯下奋笔疾书。他引经据典,文采斐然,更兼洞察时局,字字如刀。
诏书开篇,先述汉室传承之正,刘冲继位之由,奠定法理基础。
继而,笔锋直指孙坚,痛陈其累累罪行:
“……孙坚者,本长沙小吏,蒙国恩而位列侯爵,不思报效,反怀枭獍之心。初,擅攻州郡,割据一方;继,悍然犯我帝乡襄阳,烽火焚城,屠戮士民,致使宗亲荆王颠沛,百姓流离,宗庙蒙尘,此其罪一也!”
“……朕以幼冲,承嗣大统,为避凶锋,暂移扬州。然孙坚狼子野心,竟遣虎狼之师,追袭銮驾于汉水之上,箭矢及于龙船,烈火几焚御帆,视君父如无物,此其罪二也!”
“……欺凌宗室,胁迫天子,践踏纲常,人神共愤!其行径,较之董卓犹有过之!董卓乱政,犹知表面尊奉汉室,而孙坚,直欲取而代之,此其罪三也!”
诏书以磅礴的气势,将孙坚钉在了“国贼”、“汉室逆臣”的耻辱柱上。天子名义,发出雷霆之呼:
“……朕今泣告宗庙,诏令天下!孙坚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四海之内,凡有血气者,皆当共讨之!凡我汉室忠臣,无论州郡长官、士族豪强、军中将士,皆应奋起忠义,秣马厉兵,与朕会猎于江左,共诛此獠,以清寰宇,以谢天下!有功者,朕必不吝封侯之赏;附逆者,定遭族灭之诛!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与此同时,针对刘繇,诸葛亮也建议刘冲颁布另一道褒奖诏书。
诏书中极力赞扬刘繇在危难之际,深明大义,奉迎銮驾,保全汉室血脉,又慨然交出兵马,助天子整军经武,其忠心可昭日月。正式加封刘繇为“大将军,督扬州、豫州诸军事,假黄钺,封吴侯”,并赐予丹书铁券,允其“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等殊荣。
这两道诏书,一刚一柔,一外一内,相得益彰。
翌日,曲阿城内举行了庄重的仪式。
刘冲身着冕服,于临时设立的行在大殿,当着刘繇及扬州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宣读了讨孙坚诏。
当那铿锵有力、充满悲愤与决绝的语句回荡在殿堂时,许多原本对刘冲还抱有观望甚至轻视态度的扬州旧臣,也不禁为之动容,感受到了这位少年天子身上蕴含的力量与汉室残存的威严。
宣读完毕,刘冲又将加封刘繇的诏书亲手赐予他。
刘繇跪接诏书,听着那极高的荣誉和几乎与王爵相当的“吴侯”封号,尤其是“假黄钺”、“剑履上殿”等殊遇,激动得浑身颤抖,仅存的一点因交出兵权而产生的失落感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刘冲的感激涕零和誓死效忠之心。
“臣……臣刘繇,叩谢陛下天恩!必当竭尽驽钝,辅佐陛下,扫平逆贼,重振汉室!”刘繇的声音带着哽咽。
“皇叔请起,江东之事,还需皇叔多多费心。”刘冲亲手扶起刘繇,态度温和而坚定。
仪式之后,刻印着天子玺印的讨孙坚诏书被抄录无数份,由精干信使携带着,如同撒出的鹰隼,分头送往四面八方——北至曹操所在的颍川、袁绍所在的昌邑,西至仍在混战的冉闵、吕布,南至交州士燮,甚至包括西川刘璋、汉中张鲁等处。当然,重点区域是徐州的陶谦等可能对孙坚构成牵制的势力。
诏书发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顿时激起千层浪。
首先收到消息的是近在咫尺的孙坚。
襄阳,吴侯府。
孙坚拿着那份抄录的诏书,只看了一半,便气得额角青筋暴跳,猛地将诏书摔在地上,犹不解恨,又狠狠踩了几脚。
“黄口小儿!安敢如此!安敢如此污蔑于我!”孙坚暴跳如雷,古锭刀铿然出鞘,将面前的案几一角劈得粉碎,“刘冲小兒,躲在刘繇那废物后面,竟敢说某是国贼?!某纵横天下,讨董卓,破黄巾,何时受过此等辱骂!”
堂下程普、黄盖、韩当等将亦是群情激愤。
“主公!末将愿再提一旅之师,踏平扬州,生擒刘冲小儿,看他还如何嚣张!”韩当上次追击失利,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