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静寂。
陈缘与墨衣道徒二人身形如鬼魅,借着夜色与山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白骨观东边那片森林疾驰。
墨衣道徒施展了轻身法术,步履轻盈,点尘不惊。陈缘则依靠鬼躯的特性,飘忽前行,宛如一缕青烟,同时,肾脏处水行精气微微流转,辅助着行进。
一路上,一点儿响动也没发出。
越靠近森林中央,就越发寂静,夜风吹拂的沙沙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滞,就好象整片树林都被困在了琥珀当中。
唯有天际一抹残月,投下惨淡的清辉,勉强勾勒出扭曲树影的轮廓。
“有些不对劲”
陈缘侧目,望向夜色中的一袭墨绿色身影。
墨衣脚步一滞,嘴中迸出几字。
“太安静了。”
声音虽小,但也好象成功撕碎了夜色的沉寂,呜咽风声、枝干摇晃声、草木晃动声一同响起,好象整片森林一同复苏了过来,原先的凝滞与寂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喧嚣。
整片森林,从极静到极喧,只在刹那之间。
墨衣脸色一变,不再有丝毫尤豫。
他低喝一声,体内法力汹涌澎湃,周身灵光如潮水涌动。
他袖袍一扬,数张赤红色的符录激射而出,迎风便燃,化作数条张牙舞爪的火蛇,噼啪爆响,向着周遭树林打去。
“燃!”
霎时间,火光漫天,霹雳作响。
陈缘见此,眼神一凝,鬼躯畏阳,墨衣此举虽是为了清场破障,但也无疑将他隔绝在外。
热浪扑面而来,让他魂体感到一阵不适,周身阴气都似乎被灼烧得微微荡漾。
但他并未出声抱怨或后退,只是默默催动肾脏水精,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阴寒屏障,竭力抵消着火焰的侵蚀。
火势蔓延,逐渐烧至一棵歪脖子老树,烧得其枝干扭曲、苦痛狰狞,仿佛一位垂暮老人,在烈火中垂死挣扎。
陈缘不顾火势剧、阳气逼人,向墨衣道徒靠近了几步,因为,那树动了。
歪脖子老树似是被烧得太狠了,一张狰狞的面庞扭曲着、蠕动着在枝干上出现,烈火熊熊燃烧,狰狞的面孔在枝干上随之变化,苦痛、怜悯、怨毒等等神情一一在其上轮转着。
歪脖子老树逐渐被烧的焦黑,失去了所有活力,然而,枝干上的面庞却愈发鲜活。
终于,伴随着咔嚓一声,焦黑的歪脖子老树彻底倒下,溅起无数火星。
然而,一道人形身影却突兀出现,从燃烧的树桩中缓缓站起。
他面庞狰狞扭曲,仿佛由焦黑的木炭一点点堆砌而成,浑身焦黑,却象是木材的质地。
木质纤维微微蠕动着,叫他唇齿微张,发出木然声响。
“你们,是怎么敢在此地放肆的?”
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寒冷。
然而,回应他的却并非任何话语,而是三道金色流光。
“庚金破甲符!”
墨衣眼神中毫无惧色,根本不作回应。应对诡谲妖物,多做口舌只会徒增变量。
因此,他没有丝毫废话的意思,指尖微微叩动,法力流转之下,三道金色流光一同飞出。
下一瞬,金色流光飞至,狠狠击打在那道人形身影上,霎时间,木屑纷飞,漆黑如墨的木炭被打的朝四周飞溅,木人也径直被打成了齑粉。
然而,墨衣却没有丝毫放松,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道身影再次从烧焦的枯木中走出,用着同样的冰冷语调重复道。
“你们,是怎么敢在此地放肆的?”
一如先前,别无二致。
“装神弄鬼!”
墨衣冷哼一声,一道金光再次飞出,又将之打为了齑粉。
但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从四面八方燃烧的树木中,越来越多的焦黑人影涌现出来。它们迈着整齐而僵硬的步伐,从火焰的间隙中走出,缓缓向着二人所在的位置合围而来。
成百上千道相同的质问声重叠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涌来,钻进耳膜,直抵心神。
“你们,是怎么敢在此地放肆的?”
“你们,是怎么敢在此地放肆的?”
“你们,是怎么敢”
质问声整齐划一,似乎蕴含着奇异魔力,震的人耳膜生疼、头晕眼花。
火焰煅烧,汁液沸腾。
墨衣首当其冲,一种无名怒火从墨衣心中升起,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迷惑他的心神,让他想叫眼前一切化为飞灰,让他想撕碎一切。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开始泛起血丝,捏着符录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斗,周身法力波动也变得躁动不安。
他想杀人,想毁灭眼前一切。
然而就在他即将行动之事,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猛然在他耳畔炸响。
“墨衣,气味有问题,用清心类符文!”
墨衣的眼神清明了一瞬,他毫无尤豫,迅速取出一张符录,狠狠拍在眉心处,同时,口中低诵咒文,试图驱逐这股无名怒火。
见此,成群结队的木人齐齐一顿,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瞳直勾勾注视着陈缘,唇齿开合,发出声响。
“你,找死吗?”
陈缘不管不顾,侧头看向火圈中的墨衣,开口高呼。
“墨衣兄,清醒了吗?”
墨衣睁开双眼,面色复杂的朝陈缘点了点头,他双手掐诀,环绕周身的火焰微微一滞,分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要是没有贤弟提醒,愚兄险些铸成大错”
陈缘迅速钻入火圈,摆了摆手。
“无妨。”
此时,火势借助林木仍在蔓延,而从火焰中走出的焦黑木人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围在火圈之外,虽然暂时被火焰阻隔,但那无声的注视和重复质问形成的压力,却如同黑云压城,叫人忐忑不安、如坐针毯。
墨衣神色愈发沉重,他虽还留有一些底牌,但都准备用于万木林巡狩之中,眼下连对方本体都不知晓,直接使用未免太亏,再者,他入道不久,法力也并不雄厚,肆意浪费自是取死之道。
念及此处,他将目光投向陈缘,试探性的开口。
“贤弟可有妙法?”
陈缘双眼灵光迸现,朝火圈外望去,好似能勘破虚妄、直达真实。
陈缘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无妨,此事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