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月明星稀。
长街寂聊,门户紧闭,草虫切切,唯闻鸡犬之声。
“哒哒—”
慈舟上人悄然站在朱家墙角,神色淡然,古井无波。他双指拈诀,口中喃喃诵咒,指尖竟凭空生出一朵金色火苗。
此为净业之火,本是用来焚烧腐木秽物的。
只见他轻轻一抖,火苗便如柳絮般飘然落入朱家院中,借着微风,径直往柴房而去。
慈舟上人和尚低声念了佛号:“阿弥陀佛。”
这痴儿被功名缠了心,不断他后路,怎肯回头!
就在这时。
那在朱家堂屋门媚上的纸人,竟无风自落,纸人落地瞬间,光华一闪,竟化作一个持枪的白甲士卒。它刚显形,便警见院中飘着的金色火苗,身形竟有片刻迟疑。
慈舟上人虽站在墙外,可也能将院内情形看个分明,这纸人不知从何而来,是何来历,为何白日他并未发现?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嗖”的一声破空响起!
那白甲士卒手臂一扬,长枪直刺火苗,似要将这突兀出现的火焰挑灭。
谁知那火苗遇枪尖如得引线,“刺啦”一声便顺着枪尖往上窜,瞬间就裹住白甲士卒全身,不过眨眼工夫,连挣扎都来不及,白甲士卒便化作飞灰,被夜风拂散无踪。
院中只剩那朵金色火苗,依旧朝着柴房飘去。
这纸人虽能化作白甲士卒,降妖伏魔,然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任它何等灵通,终究抵不住一团火焰加身。
待慈舟上人回过神来,那火苗已晃晃悠悠飘入柴房。只听“刺啦”一声爆响,火焰骤然大作,浓烟滚滚腾起,啪爆裂声不绝于耳,柴房竟瞬间已陷入火海!
“这是一一”
慈舟上人眉峰紧皱,“方才那纸人灵性非凡,绝非寻常术法—”
看来这朱家还有些许不为人知的隐秘。
思索片刻,慈舟上人身形便隐向黑暗,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
火势愈烈,竟顺着橡头向堂屋蔓延,里屋中的陈氏在睡梦里嗅到焦糊味,睁眼却见窗外火光冲天,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推揉身旁的朱尔旦:“相公!相公!走水了!”
“生了什么事?”
朱尔旦睡眼悍松,听得陈氏大喊,瞬间吓了一身冷汗。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扯着陈氏,立刻逃了出来。
“娘子,你去喊人!”
朱尔旦将陈氏推向院外,想自己救火,可此刻他忽然想到还有诸多书籍在堂屋,这些可不能被烧了啊!
陈氏衣衫不整奔到巷中,嘶声疾呼:“来人呐!走水啦!”
“砰砰砰!”
朱尔旦猛吸几口气,一头扎进浓烟滚滚的里屋。
陵阳上空。
陈鸣站在云端之上,青袍被月色浸得霜白,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眉头忽的一,那与他心意相通的纸人竟骤然失了感应!
待他准备搜寻纸人去向之时,就见这云端之下一处屋舍忽的火起,焰光腾跃,于夜空之中尤为显眼。
陈鸣眉头紧皱,一展袖袍,轻声道:“云,救人!”
“遵命,主人!”
云梦虚谱自陈鸣腰间飞出,凌空展开,云梦大泽之景象若隐若现,画卷泛着莹莹清光,画中湖水如苏醒的银龙般缓缓游出画轴。
陈鸣轻轻一拂,那银龙居然聚拢成团,化作一颗硕大剔透的水玉明珠,直直坠落至朱家上空。
片刻后,忽闻“澎“的一声轻响,水珠应声绽裂,湖水轰然落下,将抱着书册的朱尔旦浇了个透心凉。
须臾间烈焰尽熄,唯馀青烟袅袅。
待院外乡亲敲锣打鼓、提桶挑水赶来相助时,只见一身湿透的朱尔旦怀抱书册立于焦痕斑驳的院中,不仅模样狼借,还一脸莫名。
“相公!”
陈氏穿过人群急步上前,打量着从堂屋跟跑走出的丈夫,“可曾受伤?”
“娘子无恙便好。”朱尔旦摇摇头,出言宽慰道。他见门口诸多乡亲往里头张望,向众人拱手道:“朱尔旦多谢诸位高义!火势已熄,夜色已深,还请各位回去歌息吧。”
那赶来相助的乡亲们皆是一脸茫然:方才明明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怎的转眼间就火灭烟消?这救火的水又是从何而来?
莫不是天降甘霖?
“人没事就好!”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火势已熄,朱尔旦也无恙,就各自挑着水桶,端着木盆,回家去了。
“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说乡亲们不明就里,连陈氏也如坠云雾,她这前脚刚奔出呼救,后脚火势竟莫名熄灭,太过奇异了。
朱尔旦摇头,同样满面困惑。
方才他只顾抢救书册,待要冲出火场时,头顶忽传来哗啦水声,竟盖过啪火响。随即一阵刺啦作响,烈焰瞬息熄灭。
然若要寻这甘霖来处,倒该先思量火从何起,深更半夜突发大火,定是有人蓄意纵火!
他急忙转身查看堂屋门媚,但见焦黑一片,那枚小纸人早已不知所踪。
“呀!”
朱尔旦顿足道,“真人相赠的宝物毁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氏哭笑不得,她扯住朱尔旦衣袖:“相公,是不是该先想想今夜你我二人宿在何处?”
“对!”
朱尔旦急忙道,“你快去瞧瞧可有馀下细软。这般时辰,只得先往客栈暂住一宿。”
“若是一夜,倒也无妨。”
“可是一”陈氏欲言又止。
朱尔旦见陈氏面有忧虑,忙问:“娘子不妨直言!”
“住客栈为妻倒是无妨,可相公你还需苦心研学,准备明年科举,客栈嘈杂,岂能久居之地?
更何况这钱财方面陈氏面色为难,纤指绞紧衣角,神色跨。
家中本就没多少馀钱,若是积蓄都花光了,又该何去何从呀?
朱尔旦心中暗叹,温声安慰:“无妨。我记得那几匹绸缎收在里屋,应当无恙。衣裳不必做了,全数变卖后另租宅院便是。”
“朱居士,贫道有一清静处,可借你苦读!”
陈鸣声如清风,缓步踏入焦痕尚存的庭院,朱尔旦循声望去,定晴细看,见是陈鸣驾临,喜出望外,急忙拉着陈氏便要跪拜。
“学生拜见真人!”
“陈氏拜见真人!”
“两位不必多礼!”
陈鸣袖袍轻展,二人只觉清风托膝,不觉间已悄然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