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酒馆。
人声鼎沸,往来络绎。
一名瘦削男子独坐角落,漫不经心听着馆中闲谈。此刻距酉时尚有三刻,他一枝梅素来严守“非酉时不出手”的规矩。
“哎!可听说了!”
邻桌灰袍男子神秘兮兮奏近同伴。
同伴懒洋洋道:“又出什么新鲜事了?”
“听说朱家那个朱尔旦,得了一件稀世宝贝!”
“就这?”
同伴兴致缺缺地倒了碗茶,“你的消息早过时了。”抿了口茶压低嗓音,“今早有人瞧见朱家夫妇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十岁!都传是判官赐了仙丹,返老还童呢!”
“当真!”
灰袍男子一时忘形惊呼出声,引得众宾客侧目。
同伴急忙将他拽回座位:“仙丹真假难说,但朱家夫妇变年轻了可是千真万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枝梅手中茶盏微微一滞。
心下暗:先前传说法帖乃判官所赠已显神异,如今又添仙丹返老还童之说他面上不禁露出之色,若宝物真为阴司判官所赐,行窃岂非要被鬼神惦记?可若不下手,秦捕头那关又如何得过?
思虑再三,他还是再去一趟!
若真是发生什么怪异之事,那他就立刻逃出陵阳,隐姓埋名,从此金盆洗手,换个行当。
念及此处,一枝梅壑然起身,自怀中掏出几个铜板,便出了酒馆。
酉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枝梅已换上了夜行衣,偷摸蹲在朱家墙角,等了片刻,未听得这屋内传来什么动静,随即纵身一跃,便跳入院中,一个翻滚隐入暗处。
他四下打量,见院中并无异常,屋内漆黑一片,想必朱氏夫妇早已熄灯歇息了。
一枝梅小心翼翼摸至屋檐下,贴窗细听,听得两人平稳呼吸声,心下稍安。
可待他自怀中取出一拇指大小竹筒,准备倒药时,这院中忽起一阵怪风,竟将门上一枚小纸人吹落在地。
“寇穿一”
一枝梅听得动静,便下意识喊了一声。
“谁?!”
他虽对这鬼神之说将信将疑,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是小心为上,待他循声看去,就见有东西飘落至跟前,他揉了揉眼晴,定晴细看,发现是一丸子头的纸人,心中倒也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
那在跟前的纸人忽的站立起来,登时吓了一枝梅一大跳,惊的他连退数步。
借着馀光,只见这巴掌大的纸人竟缓缓迈步朝他走来。
正当他愣神之际,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纸人每走一步,身形便胀大一圈,四五步后,那纸人竟化作一位白甲士卒,手持寒枪逼面而来!
“啊—
一枝梅这走南闯北,也未尝见过此等异事,一时心神俱震。待枪尖寒芒刺肤,只觉浑身鸡皮骤起,手中竹筒“啪嗒”落地,药粉四散。
“螂!”
“饶命!饶命!”
一枝梅当即跪地叩首,颤声高呼。
这陈氏本就觉浅,听得外面传来动静,恍惚间便摇醒了身旁的朱尔旦。
此刻朱尔旦还在回忆阴司地府之景,待他醒转过来,便听得一枝梅高呼求饶之声,便知晓外面定是生了事情,忙下床换衣,举着烛火,便出了里门。
“你在屋内好生待着,千万不要出来!”
交代完,朱尔旦取出准备好的棍棒,打开了堂门。
“咔—”
“咕呀!”
朱尔旦打开堂门,乍见院中矗立着一位持枪的白甲士卒,惊得手中棍棒“眶当”落地“哗!”
那士卒长枪一旋,稳稳扶住腿软的朱尔旦。
一旁的一枝梅见事主竟不认识眼前这神将,便想着浑水摸鱼,悄然后挪动欲翻墙遁走“眶唧!”
一杆长枪忽的插在他身前寸许!
一枝梅顿时瘫软在地,汗出如浆,抖若筛糠。
“这一一朱尔旦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不定,这才发现,这白甲士卒似是与他那小纸人如此相似?他忙不选转身去堂屋门媚上看个究竟,发现他亲手放的纸人已不翼而飞。
如此,他便已想了个明明白白!
随即朝着白甲士卒微微拱手行礼:“学生多谢神将护佑!”
见白甲士卒没有反应,他也不恼,又看向了恍的一枝梅,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若是不说个清楚,便拿你去见官!”
一枝梅闻得“见官”二字只觉魂飞魄散,若让吴昌之知晓事情败露,岂能饶他?当即即首哀求:“求朱公子饶小的一命!一枝梅愿意将雇主说出!”
朱尔旦掸了掸衣袍,缓步至一枝梅跟前:“雇主?可是吴昌之?”
“啊—
“朱相公是如何知晓?”一枝梅脱口惊呼。
“呵一朱尔旦袖袍一振,不知是否碧藕丹酒之效,往日琐事经细想竟壑然开朗,只觉这脑子似是开了窍一般。
“你便是一枝梅?”
他也曾听说过这一枝梅的事迹,只偷窃,但未曾害过人。
“正是小人!”
一枝梅躬敬拜道。
“这偷窃之罪,不算大罪,你怎如何惧怕?”
一枝梅面有难色,可见朱尔旦开口,只得出言解释:“朱公子有所不知,小的曾偷了县令大人的一件宝贝,原本缉拿在案,是吴昌之派人寻小的,要小的出面,将判官法帖给偷来!”
“若是不听,便检举揭发,要派那秦捕头抓我归案。”
朱尔旦闻言,微微颌首,馀光看了眼身旁的白甲士卒,开口道:“这吴昌之还有这么大能耐?”
一枝梅闻言,忙解释道:“朱公子莫非忘了,这吴昌之家世深厚,莫说一个小小县令,就算是一州知府,怕是都得给三分薄面啊!”
朱尔旦一听,这才想起,这吴昌之之父吴敬中,是告老还乡的御史,学生无数,势力根深蒂固,甚至听闻,还与当朝首辅有所牵连。
那便说的通了。
“哒哒一””
朱尔旦转身步细思,忽的转身看向一枝梅,“若是放了你,你该当如何?”
一枝梅闻言大喜,连连叩首:“自是远遁他乡,金盆洗手,永不复返!”
“既如此,你便走吧。”
朱尔旦挥袖,示意其赶紧离去。
他无意为难这贼人,其一念其受胁迫行事,其二自有真人仙术护持,何须惧那告老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