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投影已悬于赤宫之巅三日三夜。
其间不散不灭,光芒流转尤如天河倒悬,云霞不敢近其百丈,飞鸟至此皆折返。
化龙台上。
“哗啦—”
微风吹拂三人的袍服,鬓角发丝微微飞扬。
“李总监,情况如何?”
陈鸣看着头顶那座让金乌玉兔暂避锋芒的仙城,
他问的正是先前提到的引蛇出洞的计划,便是从唐赛儿与净世和尚处着手。
无生老母虽棘手,但却不能因壹废食,坐等灾劫。
如此,与束手待毙又有何异?
三人之中,唯有身为钦天监西道大总监的李二郎,才有如此手段,而且由对方出面,顺理成章,也不会引起对方怀疑。
“江州!”
“江州?”
陈鸣眉梢一挑,鄱阳湖彭蠡龙王的地界—
这两者莫非又有什么勾当?
李二郎神色凝重,继续道:“最主要的是,鄱阳水域近来水情不稳,恐有异常!”
他与陈鸣心中所想一致,都担心那孽龙与白莲教会卷土重来!
江州一战,天师道有数码金丹修士兵解,天师府式微,明悟天师新掌龙虎山,自顾不暇,哪还有馀力护佑江州百姓?
如今西道之中,既有心除魔,又有此能力者,唯有陈鸣而已。
陈鸣自是心领神会,轻笑道:“看来此事非我不可了!”
阳神不可轻动,率然君自是坐镇赤宫,李二郎身担三司要务,能来赤宫,已是不易,如今唯剩自己这个“闲人”,毕竟就算是遇到孽龙与和净世和尚联手,他有雷火珠在身,自保无虞。
陈鸣掸了掸青袍,朝着两位拱手道:“事不宜迟,我便去江州寻那净世和尚,若是燕兄出关,
兄长可得替我解释一番才行!”
率然君微微颌首,从大袖中取出一赤鳞,其上光晕流转,温声道:
“若生危急,捏碎此鳞!”
陈鸣嘴角微扬,双手接过,入手温润,没有半分滚烫。
“多谢兄长!”
“李总监,告辞!”
李二郎抱拳回道:“清云道友既持总监令,若遇棘手之事,切莫忘了三司!”
“多谢!”
陈鸣抱拳回礼,一个转身,身形已如落叶般自化龙台上飘然而下。
原来他得云器灵认主后,却也得了三分腾云驾雾的本事。此刻从高处跃下,洋洋洒洒,竟比往日从容许多,倒似踩着无形阶梯一般。
“走吧!”
陈鸣方一落地,阴七早已在化龙台下候着。
听得吩咐,阴七直接也是“”地腾起一团青烟,现出原形,载着陈鸣,化作一条十数丈长的黑鳞巨蟒。陈鸣轻松跃上,阴七蜿蜓蛇躯,载着陈鸣沿着百妖坊的主道疾驰而去,转眼便出了赤宫。
李二郎望着青袍巨离开赤宫,不由抚掌笑道:“率然道友待这三弟当真亲厚,连自己的护卫都舍得给他当坐骑使唤。”
率然君负手而立,闻言轻笑道:“阴七能跟随清云,反倒是他的造化。”说罢掐指一算:“依我推算,燕道友约莫六日便可出关。届时我等再从长计议。”
李二郎颌首道:“正该如此!”
两位阳神助力,这辈子都未曾打过这般富裕的仗!
江州。
细雨蒙蒙。
距离那场惊天大战,不过半月光景,劫后馀生的百姓已陆续返乡。
街巷间。
有人拖家带口,叽叽喳喳,,有人焚香祭奠,纸钱乱飞,偶尔有巡城司的士卒踩着“哒哒”脚步经过。
更有诸多流民,听闻这江州十户九空,蜂拥而至,便想着来此占个地儿,风餐露宿不如破屋遮头,乱世里能抢个落脚处就是本事。
“大哥,您瞅瞅这院子,真气派!可这门一一黑漆金环的朱门前,几个蓬头垢面,衣衫槛楼的乞巧缩在墙角嘀咕。领头那汉子一把撩开遮眼的乱发,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突然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都他娘闭嘴!”
他看看起身看了看这院墙,又看了看自个儿几人,了口唾沫,压着嗓子道:“这等大户人家,准有狗洞!走,跟老子去后墙根儿找找!”
其馀两人一听,眼晴瞬间亮了起来。
“大哥真聪明!”
于是三人偷偷摸摸的便去摸那大宅后墙。
“快看!”
那乞巧里有个眼尖的,突然警见巷子杂物堆后露出一截墙缝,顿时两眼放光,急吼吼就要扑过去翻找。
“急个卵子!”
领头的汉子一把揪住他后领,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规矩都忘哪了!快去把明爷爷请来!坦那乞巧挨了打正要发作,一听“明爷爷”三个字,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了,缩着脖子赔笑道:“是是是,我这就去请明爷爷——”
说罢一溜烟钻进雨巷里。
那乞弓踩着泥泞的巷道,在雨幕中穿行。
拐过三条巷口,他钻进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庙里供桌倾颓,香炉翻倒,满地脚印新旧交叠。刚踏进大殿,就听见供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想当年,我也去过好些地方勒!“
“洪都的瓦罐汤,那叫一个鲜!神京东门的羊肉汤,喷喷——
声音慢悠悠拖着长调,似在回忆往昔。那乞巧闻言,顿时缩了肩膀,手脚绕到供桌后,但见个须发结块的瞎眼老头正盘坐在破蒲团上,对着一群小叫花子比划。
那群小叫花,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还在老头膝头吃手指。不是缺了耳朵,就是瞎了眼,还有个瘤腿的娃娃正啃着半块面饼。
“什么事?”
那瞎眼老头逗着怀中的婴孩,不慌不忙道一群小叫花子,见到来人,目光齐刷刷看了过去。
乞弓咽了口睡沫,弓着腰凑近:“明爷爷,大哥寻了处宅子,想请您同这些小屁孩一同过去住1”
“小屁孩?”
听对方这样说自己,这群小叫花子瞬间不高兴了,齐刷刷起身,去扯那乞弓仅剩的布料!
乞弓顿时手忙脚乱:“哎哟我的裤腰带!”
“别扯,别扯!”
“再扯我就没衣服了!”
他也不敢驱赶孩童,只好捂着最后遮羞布,求饶道:“是我说错了,各位小祖宗们行行好!”
“行了。”
那被称作明爷爷的瞎眼老头轻声嘟了一句,而后道:“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去吧,我得在这儿——等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