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醒。
“这赤地,是血潮所留?!”燕赤霞站在巨蛇之上,负手而立,极目远眺。
“燕真人明鉴。”青九欠身应答,轻声道:“君上特意留此赤地为界。”
燕赤霞微微颌首,双目凝视着这蔓延至天际的赤色,这片寸草不生的死地,却成了信州、衢州与妖地之间最坚固的屏障。
“倒是难得。”他低声道。
常山之妖受赤宫约束,两州百姓有此天堑相隔,反倒各得其所。
仙道贵生。
人有人道,妖有妖道。
这般界限,倒比城墙来得慈悲。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寂静。
“沙——沙——
巨蛇妖躯游过赤红大地,鳞片与干涸的血土摩擦,发出低沉的声响。
就在此时。
“咕呜—”
雕鸦的啼鸣划破长空,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回荡。
陈鸣缓缓睁眼,目光与那正自在上空盘旋的雕鸦相互对视,压力无形,却吓得对方仓惶而逃。
“呵呵-
—”
“清云,你认得它?”
燕赤霞满脸笑意的侧过身子,他对此行的目的地却是更加好奇了。
“先前我出常山时,就是它盯的梢!”
“嘻嘻——”
青九立于蛇首,掩唇轻笑,“清云真人这次误会了!”
“此乃北律司巡查雕号,司搜查,传讯之职,专在常山地界往来报信,此番前来,必是军师差遣,好将吾等行踪禀告君上。”
陈鸣听到军师二字,忽的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什么。
皇甫七一皇甫九?
“青统领,不知你家军师是何来历?”
“恩?”
青九闻言一证,蛇瞳微缩:
“真人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原来陈鸣想起他那好友王筠仓,曾遇见过复姓皇甫的狐族。须知狐妖多以胡为姓,
取“胡”通“狐”之意。就如他清微书院的山长胡义君,正是碧霞元君娘娘座下天狐院的生员之一。
不知道这皇甫一家,来历如何呢?
“前些时日在龙虎山,曾遇一位与军师同姓的狐仙。”
“?”
青九挑眉,皇甫军师是何来历,她自然清楚。
原是一窝九只的野狐崽子,寒夜冻死了三只,馀下六只刚开灵智,又被猎人剥去四张毛皮。最后只馀军师与幺弟皇甫九,两只小狐在乱坟岗间,利用月光吞吐灵气。
最后两人也算小有所成,后来兄弟分道扬,军师一心要考入天狐院,而幺弟皇甫九却想去神京撞大运。
谁知军师屡试不第,最后听闻赤蛇一族要在常山开府,便孤身来投!
而后为建常山赤宫,又邀请他的好友为赤宫设计建造样式,君上见其才,当即拜为军师。
只是一这些年皇甫军师成就金丹之后,可也未曾见他提起过他的幺弟如何!
只是私下里,偶尔酒醉时,倒会对着北方证出神。
“那便是巧了,皇甫这复姓在狐族里,确实稀罕得紧。”青九敛了笑意,“不过清云真人要是想知晓什么,还是当面找皇甫军师问个清楚较好,似你我二人背后议论,终是不妥!”
陈鸣微微点头,“青统领说的在理!”
随后继续闭目,不再言语。
行有两个时辰。
正值金乌巡天。
热浪蒸腾,烟尘四起,身后的赤潮在热雾中扭曲晃动,仿佛一片燃烧的火海。
“燕真人,不若我们寻个地方歇息片刻?”
青九与阴七都是有些昏昏欲睡,虽说得金丹修为,到底脱不去骨子里的蛇性,喜寒不喜热。
燕赤霞眯着眼,草木焦枯,走兽蛰伏,沉声道:“不必了!”
“清云,快使些手段,将这太阳给遮了去。”
陈鸣听得燕赤霞相唤,不慌不忙的睁开双眼,嘴角微扬,“燕兄,都这般修为,怎倒怕起日头来了?”
他早觉此地古怪异常,白日里烈日当空,晒得沙地生烟,到了夜晚,却是乌云密布,不见星月。这般昼夜悬殊,实在反常。
定然与那率然君脱不得干系。
“我惧他作甚,”燕赤霞讽然一笑,“只是这日头晒得燕某心烦。”
陈鸣闻言轻笑,拂袖起身。
他见青九与阴七俱是头查脑,随即右手虚握成诀,轻喝一声:
“风来一”
话音方落。
平地忽起一阵清风,卷着沙粒打了个旋儿,将灼人的热气驱散三分。
青九面色先是一喜,可待热风拂面,却又悄然皱眉,这风虽清凉了些,却仍是燥的。
陈鸣不慌不忙,指诀一变。
下一刻。
烟尘四起,狂风怒吼。
“呼呼——”
“啪!”
那风打着旋儿越卷越高,竟打着旋儿直上九霄,把方圆十里的燥气都卷作一团,天上流云被这风头牵动,初时不过几缕游丝,渐渐攒作灰絮,末了竟似泼墨般晕开。
云越聚越厚,颜色由灰转黑,
不过半盏茶时分,但见这乌云压城,遮天蔽日。
那云层中隐隐有风雷之声滚动,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只是沉沉地压在天际,将毒辣的日头挡了个严严实实。
青九仰头望去,但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不由舒展了眉头。
“好凉快呀!”
陈鸣微微摇头,青袍微微摆动,“到此为止吧。”其实他能再唤,只是有前车之鉴,聚云即可。
燕赤霞抬头望天,笑着道:“清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呀!’
陈鸣斜他一眼,这话本该是自己说的。这厮从炼后期至金丹圆满也不过数月,且随时能破入阳神,这找谁说理去?
“多谢清云真人!”
阴七被这清风吹拂,陡然一个激灵,巨大的蛇首忽的转回来,带着青九凑近陈鸣,二人齐刷刷拜道。
见阴影忽的到来,陈鸣掸掸青袍,无所谓道:“快些赶路才是要紧事!”
“遵命!”
但见那毒日头募地被乌云吞没,常山上下登时活了。
阴七巨大的蛇躯碾过沙土,黄沙滚滚,那残垣断壁之中,忽的爬出来几条黑蛇,抬头望天,懵懵懂懂。就连那在石缝中被晒的野草都支棱起叶子,抖落着身躯,迎风招展,活似醉汉乍醒。
赤宫。
天光骤暗,黑云压檐。
率然君第一时间察觉是有人施法。
他虽以火法为根本,却也修过风法,只是从未似这般举重若轻。往日聚云,总如夜半阴霾,任他如何掐诀念咒,那云气偏生聚而复散。
就如同那夜晚的云一样,怎么都吹不散。
“哒哒一—”
皇甫七忙拾阶上前。
率然君负手望天,任那难得的清风吹动朱衣,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可又淡淡道:“贵客临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