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锵—
三更鼓响,人间已是灯昏人静。
怎知那八百里洞庭湖底,却是另一番光景。
水晶宫阙巍峨嘉立,琉璃为瓦,明珠作灯,照得大殿亮如白昼。朱栏玉砌,雕梁画栋,鲛绡帷慢无风自动。
丝竹管弦之声袅畏不绝,更有蚌女清音婉转,似珠落玉盘,引得那巡逻的虾兵蟹将,
都忘了职守,只顾着探头张望。
正殿当中,玉阶之上。
有一水晶宝座,闪闪发光,上面端坐着一位龙首人身,头戴通天冠,身着赭黄龙袍腰间系碧玉带,袍服上绣有“八百里洞庭水文图”的洞庭湖龙君。
左右侍立着八名鲛女,或执宫扇,或捧金盘。
殿下右侧席上,坐着几位龙子龙女,身着华服,言笑晏晏,正在筹交错,好不快活!
而对面案席,坐看燕赤霞夫妇。
那燕赤霞一袭朱红道袍,腰间悬桃木剑,在这珠光宝气中格外醒目。其妻柳湘灵云斜簪,正与其低声叙话。
“相公,”
柳湘灵见丈夫眉头紧锁,纤指轻握着对方,轻声道,“不如让妾身去求父王?”
夫妻同心,她自然是知晓对方所想。
自崐仑闭关归来,又经内关道历练,夫妻二人便在这水晶宫住下。
可燕赤霞始终记挂陈鸣安危,这洞庭水府虽大,却无他的耳目,全仗妻子湘灵打探消息。偏生柳湘灵在诸多龙子龙女中排行最末,纵有相助之心,亦难施展全力。
“唉—”
燕赤霞长叹一声,酒樽在珊瑚案上撞出清响。为讨妻子欢心剃去的络腮胡,此刻倒让他刚毅的面容更显凌厉。忽见他霍然起身,朱红道袍,朝着宝座深深一揖:
“父王容禀!小婿有要事相求!
2
敖清正自倚着宝座欣赏歌舞,忽见燕赤霞出列,眉头不由一皱。龙袖轻挥间,殿中丝竹骤停,蚌女们如潮水般退去。
歌舞一停。
原本欢声笑语的龙子龙女们顿时面色不善,数道凌厉目光直刺那袭朱红道袍。若非碍于龙王在场,只怕早有人发作。
“贤婿,”敖清指尖轻叩扶手,龙晴微眯,“自入我水晶宫,你便终日郁郁。可是本王招待不周?”
“小婿不敢!”
燕赤霞抱拳深揖:“得蒙父王垂青,许配湘灵,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只是——”他接着道:“只是小婿有一挚友,我担心他安危,实难安心享乐,恳请辞行!”
敖清面色一沉,龙须无风自动。
如今西道大乱,唯有他这八百里洞庭湖安然无恙,自己留他们夫妻二人在此,也算煞费苦心,怎就不理解呢?
这剑修果然不是个安稳的主。
先前赐的金丹,却是白费了!
可还未待他回答。
“妹夫好生糊涂!”三太子敖宇突然拍案而起,额间龙鳞泛起寒光,“西道大乱,父王留你在此保全性命,你倒要去送死?”
燕赤霞面色一冷,耐着性子道:“却仍压着性子拱手:“父王厚恩,小婿铭感五内。
只是我那挚友如今命悬一线,燕某必须要去!”
鄱阳龙王投靠白莲教的消息,早已传遍三江水府。江州此刻定然烽火连天,以陈鸣那嫉恶如仇的性子,此刻必在与白莲教血战!
这江州,燕某去定了!
“妹夫口口声声挚友,”三太子敖宇冷笑一声,龙晴中闪过一丝讥消,“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值得你如此—”
话音未落。
“报—”
虾兵来报!
“放肆!”敖宇龙袖一甩,呵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虾兵被龙威所,竟瑟瑟发抖地蜷成一团,连话都说不利索。
柳湘灵见此,柔声劝道:“三哥且消消气。”转头对那战战兢兢的虾兵温言道:“莫慌,且缓口气再说。”
“禀、禀龙君!”虾兵终于稳住心神,“宫门外来了只罔象,自称泸溪水神,说有泼天大事求见龙君!”
“泸溪水神?”
众龙子龙女面面相,龙目露出疑惑之色。
燕赤霞与妻子交换了个眼神,柳湘灵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唯有敖清缓缓授动龙须,龙目微眯,似在感应,指尖在水晶扶手上轻点。殿中雾时静得能听见蚌女们的呼吸声,连琉璃灯中的鲛油火苗都凝固般静止。
“宣!”
龙君突然开口,赭黄龙袍上的八百里水文图无风自动,
“遵命!”
“宣泸溪水神进见!”
随着虾兵尖细的唱诺声,水晶宫两扇丈许高的碧玉大门缓缓洞开,发出悠长的“吱呀”声。水流激荡间,但见一道身影昂然而入。
此刻的水神万象已现了本相,一袭玄金衮袍上暗绣龙纹,腰间悬着的泸溪水府印玺泛着幽幽蓝光。他阔步前行,衮袍下摆在水流中纹丝不动。
万象穿过蟠龙盘绕的玉柱长廊,但见殿中珍罗列、筹交错,显是宴会正酣。他却目不斜视,看向端坐宝座的敖清,不卑不亢地拱手:“泸溪水神万象,拜见洞庭龙君。”
敖清龙晴半阖,指尖轻敲扶手:“本君与泸溪素无往来,水神此来何为?”语气平淡,龙须却无风自动,不过是个窃据龙珠的罔象,也配登堂入室?
万象并未理会对方语气,方才仔细观察,这水晶宫虽富丽堂皇,与他泸溪水府相比也不过是大了些罢了。
“回禀龙君,小神来此,只为送信!”
“哦?”
敖清眉头微皱,继续问道:“信在何处?”
万象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封青玉简书,双手奉上。
殿中雾时寂静。
众龙子龙女摒息凝神,只见敖清龙爪轻抚简书,面上神色几度变幻一一先是龙须微颤,继而金瞳骤缩,最后竟从宝座上微微前倾。
陈青云东华人?
这名字他自然知晓,元溯已经传讯说个明白,可却是没说对方来历!
没想到是东华门下。
这就难怪了!
难怪元溯执意要将柳湘灵嫁给这剑修,怎么不说清楚呢!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一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敖清缓缓将度放下,而后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自己的乘龙快婿,燕赤霞!
沉默片刻。
敖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此事,多谢泸溪水神。”
随即,他沉声一喝:“燕卿何在!”
殿内一片寂静。
燕赤霞一愣,心想:“燕卿?这是喊谁?”
敖清见无人应答,面色略显尴尬,转头看向燕赤霞,解释道:“贤婿,此信乃你挚友陈青云所发,特来求本君相助。”
“什么?”
燕赤霞瞳孔微缩,难以置信,“青云道友传讯求援?”
“呵呵一—
敖清轻笑一声,“青云道长此刻不在江州,明日虚靖天师飞升大典后,他将前往衢州常山县,受天师嘱托,助常山之主率然君成就阳神!”
他顿了顿,继续道:“多年前,本君曾与太清宫一位道友有约,若东华门人持宝珠来求,必当应允。青云道长虽未持宝珠,但呈上度,以证身份。”
“因此一”
敖清目光一凝,“本君决定亲往常山,为青云道长护法!”
燕赤霞听的心惊肉跳,方才还不让自己出洞庭湖,怎的如今居然要带头去助青云道友?
而一旁的妻子柳湘灵却满脸茫然,父王为何对青云道长如此敬重?
这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