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十八。
距离虚靖天师飞升还有数个时辰。
陈鸣本欲候那西道大总监李二郎驾临天师府,顺带提及洞天福地之事。
谁曾想一白莲教此番蓄谋已久,来势汹汹,西道各地猝不及防!
三司以及诸多玄门皆参与平乱,不仅是李二郎,就连许多收到请柬的玄门同道,也没办法前来观礼。
也就是说,除却王筠仓以及布置大典的道童们,这天师府能动的,唯有陈鸣一人。
天师府。
暮色沉沉,灯火点点。
青石甬道上,虚靖天师负手独行,两侧灯影在他面容上流转明灭。忽的驻足,看向身后神色莫名的陈鸣。
“青云,何事愁眉不展?”
陈鸣见天师相唤,忙上前两步解释道:“天师,常山之事,宜早不宜迟呀!”
他心中暗:既然这洞天福地之事暂且搁置,那还不如现在就去常山,按这个时辰,
若无意外,万象当已近洞庭湖水晶宫。
若是自己连夜赶去常山,或许能趁着对方祸乱西道,无暇他顾之时,悄无声息助率然君成就阳神,就算他们反应过来,到时洞庭湖龙君已至,除非白莲教教主罗清亲至,怕都是有来无回。
虚靖天师却掐指一笑:“不急。”
“只是有一事,我需要你帮忙。”
“天师但说无妨!”陈鸣肃然拱手。
“明日大典,由你代为主持。”
“我?”陈鸣闻言一愣,连退半步:“此等要事,弟子岂敢越。”
虚靖天师笑着道:“矣一—”
“这怎么算偕越呢!”
“接着!”
袖中飞出一枚玄铁令简。
“此令简为六丁六甲神简,可召关圣帝君镇坛!明日大典,开坛、护法诸事,尽付于你!”
不等陈鸣回应,天师已转身踏入私第。
“速去准备一”
陈鸣眉梢微动,手中铁简泛着幽幽青光。他摩着简身上“六丁六甲”的篆文,心中思绪万千:纵使那无生老母再神通广大,难道还敢强闯龙虎山不成?
况且白莲教巴不得虚靖天师早日飞升,又怎会来搅扰大典?
陈鸣仔细打量着这枚普通铁简,虽平平无奇,可其中却是有金戈铁马之声隐隐传来。
罢了。
还是快些去万法宗坛,看看法坛布置的如何了。
鄱阳湖,石口。
月色朦胧,信江浊流裹挟着上游泥沙,在鄱阳湖口翻涌成一片昏黄的雾障。
水底暗礁丛生,怪石鳞如巨兽獠牙。
数十尾青甲虾兵蜷缩在石缝间,虾钳握着长枪,还有数只蟹将,将身子半埋在河床游泥中,眼柄不时转动,却又死死地盯着湖口处。
白日。
彭蠡龙王下了法旨:凡见泸溪水神踪迹,即刻示警!
这些虾兵蟹将心知肚明,以它们的微末道行,莫说拦截,便是近身都难。它们要做的,不过是充当龙王的耳目罢了。
鄱阳水域,但凡掀起一丝波澜,彭蠡龙王须臾便至。那敖十九虽非纯血真龙,却也是得了天师敕封的正统龙君,道行更在万象之上。
临行前虽向青云真人夸下海口,但真到了这龙潭虎穴,万象还是绷紧了神经。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那晏三道便是最好的警示。
此刻他收敛全部气息,变作一只毫不起眼的罔象,借着信江入湖的浑浊水流,随波逐流地漂向石口。
“队长,有东西来了!”
“是只水猴子!”
一只虾兵忙钻出石缝,往后面那河床淤泥里的蟹将道。
“去,将它拦下来!”
浑浊的湖水对水族而言宛如明镜。一只虾兵听命,忙手持长枪,驱水上前,拦住了万象的去路!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想蒙混过关的万象却是不打算理会,继续乘着水流,往前方而去!
见此。
那虾兵大钳一挥,又有数只虾兵手持长枪,包围了万象。
这时,万象也不得不舒展妖躯,慌忙抱拳:
“诸位大人明鉴!特来鄱阳投奔亲戚—"”
“投亲?”
虾兵拿着长枪指着对方,厉声喝道:“哪家亲戚?”
“额一一万象却是没想到对方这般较真,只得含糊道:“湖口,湖口!”
众虾兵面面相,要是问他们这方圆十数里都有哪些成了精的妖怪,他们一清二楚,
可是湖口地界,他们却是两眼一抹黑!
那里距离石口太远,而且还是入江口,水势复杂。
“咳咳—”
河床深处传来沉闷的震动,淤泥中浮起两只蟹将,眼柄转动间泛着幽光:“休要噪!速速离去,莫误了龙君大事!”
万象赤瞳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这就走!”
众虾兵闻言,地收回长枪,身影重新隐入石缝暗处。
万象却未立即离开,反而凑近河床,压低声音道:“诸位大人,不知出了何事?小的或许能帮上忙”
“滚!”
蟹将巨螯猛地一挥,掀起一片浑浊,“再敢多嘴,拿你填嘴!”
见虾兵蟹将不愿多言,万象也不再纠缠,身形如游鱼般隐入暗流,继续向湖口潜行。
鄱阳湖,水晶宫。
明珠璀灿,富丽堂皇。
敖十九变作龙首人身之相,一袭玄青鎏金袍服加身,银白波纹为底,龙爪在水晶宝座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泸溪水神——”
他却是有些熟悉,听说是罔象成精,机缘巧合得了祖天师劈落的半颗真龙龙珠,不仅占据了泸溪水府,更获得了正统水神之位。
“真龙水府!”
敖十九突然龙须怒张,这等宝物竟在卧榻之侧酣睡多年,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挥手招来一蟹将,问道:“情况如何?”
“回禀龙君,没有发现泸溪水神踪迹!”
“废物!”
敖十九龙晴怒睁,他这才想起,为入白莲教,他将足智多谋的龟丞相献作了负塔脚力。如今使唤这些虾兵蟹将,简直是对牛弹琴!
“滚出去!”
龙袍一甩,“若再探不到,本王就拿你们的蟹黄下酒!”
“遵—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