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衢州府一
数刻后。
陈鸣终于回了客栈。
檐下灯笼轻晃,前堂灯火通明。
却见赵庭前拎着竹篮当庭而立,花家姐妹虽无束缚,却似吓破胆的鹌鹑,缩颈并排站着。
“倒是学乖了。”陈鸣却是有些失望,原想借灯使魂魄探那真空家乡,却没想到血煞甚器·
花家姐妹见到陈鸣毫发无损的回来,猜到那灯使已是遭遇不测,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赵庭前正焦躁地在前堂步,就听得门外传来陈鸣的声音,转头望去,但见陈鸣好端端地立在门前。
“道长!”赵庭前急忙迎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见陈鸣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又往他身后张望,却不见那灯使的踪影,不由问道:“那灯使:::
陈鸣微微颌首:“被个骑鹤的老道用葫芦收走了!”
“骑鹤老道?”
赵庭前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莫非是集仙观的青霞子道长?那位养着雪翎仙鹤的前辈!”
“青霞子?”陈鸣闻言点头,他早先就听赵庭前提过此人,不想今日竟亲眼得见其神通。
这“缚魔锁妖符”当真玄妙,若是有机会,或许可以自那前辈求些来,省得下次遇到难缠的对手,连施展五雷符的空档都没有。
“道长,我那些弟兄可还有补救之法?”赵庭前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陈鸣抬眼扫过二楼厢房,法眼可见,楼上十数人身上魂魄残缺,或痴呆,或腐臭,或肚大如鼓。
“赵校尉,恕贫道无能为力。”
陈鸣无奈摇头,解释道:“寻常丢魂,魂魄不过如柳絮飘摇。施展个寻魂或者喊魂的法子,便能将其引回。
他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可这灯使是将人的魂魄作为灯油,这魂魄都烧没了,还谈怎么找回?”
赵庭前张了张口,可见陈鸣眉间无奈,喉结滚动,握了握拳,最终只是沉沉点头。
“该走了。”
后院传来黑驴踏蹄的闷响,一下下象是叩在人心上。远处,天边已透出一线灰白。
翌日。
晨雾未散。
江面浮着层青灰色的薄纱,渡口的木桩子被潮气泡得发胀,缠着几缕枯黄的水草。
一叶小舟破雾而来,船头推开细浪,发出“咯吱一一咯吱一—”的呻吟。
“噗吡一”
芦苇丛猛地一颤,惊起只灰鹭。
自芦苇荡中钻出个牵驴的年轻道土,那驴儿皮毛油亮似缎,四蹄踏着碎萍,道人半幅道袍被晨露浸透,腰间青铜杯随步轻晃。
“船公,”陈鸣掸了掸身上水珠,笑着道:“这渡口可真难寻啊。”
老张撑着船浆,正欲答话,却见那道士身后芦苇荡突然剧烈晃动。
一个披甲将军骑马出,胸前系着个蓝白粗布的强祸,身后跟着十来骑,马背上驮着昏迷的军汉。
老张正要松口气,却见最后又出来一骑,两个年轻女子共乘一匹老马,马蹄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蹄印。
“这便是灵山津?”陈鸣看着不远处长着青笞的残碑,“怎的如此荒凉?”
老张见如此多客人,瞬间来了精神,忙撑船靠岸,解释道:“道长明鉴,近来衢州地界不太平,渡口生意淡了许多。”
“诸位是要渡江?”
陈鸣扫了眼老张的窄小渡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同伴。
“无妨一一”老张心领神会,咧嘴一笑,抬手将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塞进嘴里。
“咻一”
尖锐的哨声撕裂晨雾,惊得岸边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
不多时,上游传来“哗啦”水声,十馀条小舟破雾而出,如游鱼般向渡口聚拢,原本寂聊的江面,雾时热闹起来。
船上。
船头微微摇晃,陈鸣闭目盘坐,衣袂随江风轻摆,黑驴百无聊赖地探出脑袋,对着流动的雾气“咔嘧”咬了个空。
老张见难得有人渡江,偻的腰背不由直了几分,笑着问道:“道长此去衢州,所为何事?“
“找人。”
老张手中船撸一滞,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孩子?”
“怎的,衢州丢孩子的很多?”
老张下意识回头,正对上陈鸣猛然睁开的双眼,那目光如炬,竟刺得老张慌忙低头,
船撸“哗啦”溅起一片水花。
“道长有所不知,”老张的船橹搅碎江面晨光,“这衢州地界,丢的娃娃能凑好几个戏班了。”
陈鸣皱眉问道:“官府没个说法?”
“官府?”老张喉头滚出声冷笑,“他们不把活人当牲口拦,就算青天大老爷开恩。”
陈鸣闻言叹息,接着问道:“那现在如何?”
“不知道,”老张神情一暗,摇头道:“小老儿已许久没回去了。”
船头突然陷入沉默。
十馀条小舟破雾而行,船尾拖出的水痕如蛟龙曳尾,须臾弥合。
“到了。”
毛驴儿正等着这话,随即纵身跃向岸边,船头猛地一沉,
小船顿时像尾搁浅的鲤鱼,在水面上“扑棱棱”乱晃,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半截船板。
老张却不紧不慢,船撸在水中划了两道弧,左一推,卸了驴跃的馀劲,右一带,船身便稳稳当当浮平了水面。
一行人离了渡口。
赵庭前勒缰与陈鸣并行:“道长,这两人你还要么?”
“不必了。”
陈鸣摇头,灯使既死,那坛主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随便送上门的妖人,怕都比这姐妹知道的多。
两人谈话间,忽听得身后有急促的呼声。
“道长一一且慢!”
陈鸣骑着毛驴,回头望去,但见老张摆着手,回头只见老张跟跪着穿过马群,粗布裤脚沾满泥点。
他跑到陈鸣跟前时,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紧紧着那几枚船钱。
“船公?”陈鸣翻身下驴。
老张颤巍巍的将陈鸣给的船费递了过去,“道长,小老儿愿以船费为报,请道长把这木盒梢去乌桥坊———”他顿了顿,“往东第三间。
“好!”陈鸣未多言语,只将船费与木盒一并纳入袖中。
“多谢道长!”老张朝着陈鸣深深一揖,转身时背影偻如风中残柳。
陈鸣心下一叹,看了眼远处的城郭轮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