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苏翎便被叶晚棠一路护着,抵达了熟悉又刺目的三江码头。
码头风光映入眼帘,苏翎心头骤然一紧,这地方正是当初她和卫大哥一同办案追查线索的起点!
仿佛还能看到那艘船,当时舱内那狭小的空间里,自己竟不知好列,一把推开了想要保护她的卫大哥,如今想那股令人心安又悸动的温存,此刻竟成了扎在心头的尖刺,让她懊悔不已。
数码身影在此静候,正是之前被苏翎冒险从暗狱中解救出来的海宫诸位岛主。
虽然清楚眼前这少女并非真正的宫主沉沧溟,但有那块像征宫主权威的蓝色宝石,海宫铁律如山:见此石如见宫主!
叶晚棠轻轻将臂弯中的苏翎放下,纤指连点,迅捷如风,立时解开了苏翎被封的穴道。
甫一落地,重获自由的苏翎竟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般,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管不顾地就要朝来时方向冲去!
她眼中只有那个浴血的身影,浑然不顾其他。
好在是叶晚棠早有准备,云袖似流水般瞬间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将那娇小身躯卷了个结实。
叶晚棠美眸含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死死盯住挣扎不休的苏翎:
“凌风说的没错,你这小冤家就是半点不让人省心!此时回去,不是上赶着给他添乱送死吗?你想害死他不成?”
叶晚棠严厉的话语当头棒喝,苏翎浑身力道骤然卸去,停在原地,她贝齿紧咬着下唇,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在眼框里打转:
叶晚棠看着这小丫头又懊悔又倔强的样子,心头也满是疑惑,不过她没有纠结苏翎的疯语,将其拉到身边,转向肃立的几位岛主,语气恢复了江湖儿女的爽利:
“人,我已协助贵宫救出。接下来,便劳烦诸位一路护送她南下吧。具体去向何处,
苏姑娘自可与诸位商议定夺,唯有一言:事态未平之前,莫要再回离阳城了。”
几位岛主闻言,齐齐正色,再次抱拳躬身:
“多谢叶掌座相助!那我们便告辞了。”
谁知这时苏翎又好象想起了什么,猛地反手一把拉住叶晚棠的骼膊就往旁边带道:
“叶掌座!之前是我多有冒犯!对不住了!但卫大哥卫大哥的身体还是需要调理的,眼下我这就要走了,若他身子不妥,我不在的时候,就麻烦您帮他调理啦!”
“???”
叶晚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托付砸得一愣,桃花美眸瞪的老大,心说这小妮子怎么回事?
昨晚之前连眼神都还透着生疏尴尬,今天就是卫大哥长卫大哥短的叫得那叫一个自然,一晚上过去就熟稔得象一家人了?
她匪夷所思地盯着苏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古怪语气脱口问道:
苏翎被这直白的反问刺得脸颊微热,但还是梗着脖子继续道:
“其实这事我早该做的,是我糊涂!只可惜阴差阳错,现在形势紧迫,我短期内实在回不了离阳城,万一他需要人相助调理时,晚棠姐!就拜托您了!”
叶晚棠一听,差点没气乐了:
“哈?说得轻巧!你在的时候也没帮他调理过呀!再说凌风有他自己的想法。”
苏翎急得直脚,恨不得开叶晚棠的脑袋把自己的念头塞进去:
“谈呀你不要管他!卫大哥总是先考虑别人!反正您都已经:::为老不尊了!要是到了他身体真的需要的时候,晚棠姐您可千万别尤豫!”
“等等!你给我站住!”叶晚棠被她这一通又急又蛮还带人身攻击的话激得柳眉倒竖,一把住想跑的苏翎手腕,“什么叫‘为老不尊”?小丫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还有,什么叫我“尤豫”?你在的这些天也没看你对凌风怎么果断过啊!”
苏翎猛地被她戳中痛处,心底那点懊悔汹涌而出,眼圈立刻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硬咽:
“反正!您要是实在拉不下脸给他调理,万一哪天他身体不适,您可以把他送到南方来!我我来给他调理总行了吧!”
“???””
叶晚棠象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双美目瞪得更大了:
“你这小丫头气迷心了!我怎么可能把凌风送去陪你睡!”
“那:那你就自己陪他睡给他调理,不要不好意思!不要等机会失去了才后悔!”
叶晚棠被她这番疯言疯语惊得花容失色,又羞又恼:
“不是,你哪来的这过来人的语气和我扯这些,我和凌风用不着你管!赶紧滚蛋!”
被叶晚棠几乎是推着上了船,苏翎扶着船舷,身子摇摇晃晃,却仍不死心地扒着船沿,朝着岸上的叶晚棠焦急地喊着最后几句话:
“我只是担心卫大哥的身体!晚棠姐!不要害臊!您和凌风:::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你要是不好意思,真的可以把卫大哥送过来,我没问题的!”
这两句惊世骇俗的叮瞩,尤其是“可以把卫大哥送过来”这句,红尘道众人也都差点儿笑出声。
叶晚棠羞愤得无地自容,玉足狠狠地在码头木板上了好几下,冲着远去的船影咬牙切齿地喊道:
“赶紧滚!你那是担心他的身体吗?你是馋他的身子!早就知道你这小妖精没安好心!”
如今早已放下那份羞耻心的苏翎一阵苦笑,心说自己要是真能早点儿馋他的身子就好了!
那样他但凡流露一点想要亲近的意思,自己肯定什么都依他!
哪里还会象现在这样,追悔莫及,心都要被懊悔揉碎了。
如果能重来
在两个人一起去醉心楼听床的时候,隔壁旖旎声响不断撩拨时,自己哪里会推开他?
一定会更用力地箍紧他的腰身,把小脸理在他怀里,竖起耳朵认真学、使劲儿学那些羞人的“技巧”:
就在这三江码头的小船舱里,当他温热的胸膛粘贴后背,两人假扮野鸳鸯耳鬓厮磨时,自己哪还会怯生生地僵着身子?
早就该转身缠上去,用刚学来的那些大胆手段,和他亲亲热热地“实战”演练一番还有在石林镇,被他亲手扮成娇憨可爱的“小宠物”时,自己怎么还顾得上别的?
就该真象只恋主的猫儿一样,用小脑袋蹭着他掌心,软糯糯地“喵喵”叫唤,顺从地依偎进他怀里,任他揉捏,乖乖巧巧地唤一声“主人”::
让自己怎么配合他都行,可那些机会却都只有一次。
望着岸边熟悉的码头轮廓在视野里一点点模糊、远去,苏翎孤零零地倚着冰冷的船头。
河风拂过面颊,却吹不散心头的酸楚。
过往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
她忽地又想起二人初次合作自己还没动手时,他说如今咱们两个可是绑定在一起了!
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别一时冲动做什么傻事。
自己当时还觉得莫明其妙,如今想想那是多么明显的暗示啊!
他那时分明就认出了自己!怕自己胡乱报仇才提醒,是自己蠢没有反应过来。
可懊恼之馀,一个更冰冷的念头清淅起来: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如果足够强,强到能独自手刃仇敌,替家族洗冤雪恨,哪还用得着卫大哥这样操心劳力,一次次为自己暗中“擦屁股”,替自己遮掩“凶手”的身份?
他那样耀眼的人,本该在天际翱翔,却因为自己这些事,硬生生被拖入泥淖,陷在离阳城的是是非非里不得脱身。
长久的沉默之后,船头的苏翎终于翁动微白的唇瓣,轻轻发出了呼唤:
“喂?你还在吗?”
妖翎在苏翎的识海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然还在啊,只不过你那情哥哥可真是把本座也惊到了!没成想他能为你做到这一步!再回头瞅瞅你这小没良心这些天干的事儿,,简直让人寒透了心窝子!”
苏翎被戳到痛处,识海里猛地一哆嗦,带着哭腔急吼吼地打断:
“啊啊啊一一!快别说了!我现在肠子悔得都打结了!我现在满脑子就一件事儿一变强!立刻!马上!这样才能帮上卫大哥的忙!不再拖他后腿!我需要你帮我!”
妖翎意味深长地“哦一—”了一声,调子拖得老长:
“那就得先问个问题啦,你现在到底算不算是海宫的人?”
苏翎眼神一凝,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淅:
“不算,你对我很好,海宫的事,但凡用得着我苏翎的地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但是如卫大哥所说,这场赌局还未见底!”
妖翎在识海中发出一阵“嘴璧”的轻笑:
“哈,还不认输啊?你家被诬陷的材料尽数烧毁,你拿什么翻案?好在我有的是耐心,可以等你彻底认输。不过我也明白你想迅速变强,既然如此,本座今儿个就做点亏本买卖!原本这宝贝是打定主意要等你赌输了,乖乖归顺海宫时才传你的,也罢!眼下就当结个善缘了!
苏翎疑惑道:“你说的是什么?”
妖翎认真道:
“自然是《瀚海御虚诀》的完整功法,先前打入你体内的那道灵蕴功体,其实是让你身体能提前熟悉这套功法的路子,以便你能飞速上手,一日千里!咱们做个互惠互利的小交易:我呢,现在不便离岛,将《瀚海御虚诀》倾囊相授!保管你实力蹭蹭往上窜!作为回报,你便顶着‘海宫代理宫主’名号,在外行走,替我办事儿。当然,你行动上很自由,如何?”
苏翎眼晴瞬间亮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道:
“好!一言为定!”
“爽快,那我们先说说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苏翎这次没有丝毫尤豫,思路清淅:
“皇城的那枚龙鳞暂时是得不到的了!我知道卫大哥想找龙鳞,我要帮他在江湖上找!”
妖翎惊讶地“?”了一声,随即语气充满了八卦的玩味:
“莫非你是打算拿这稀世珍宝当‘聘礼”,来个惊天动地的倒追,把你家卫大哥搞回来?”
苏翎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羞恼道:
“这不只是为了报答卫大哥向他道歉!这背后牵扯着一桩旧约!当年送我白家龙鳞的那位神秘高人,同时留下了一份婚书!约定二十年之期一到,他的后人便会持书上门讨还龙鳞!若是我们白家能交出来便应该归还,若是我们交不出来,便就只能嫁女顶替了。”
妖翎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公案!喷,明白了,合著你这是想给自己“赎身’,洗掉这潜在婚约的麻烦,好干干净净地去追你的情哥哥?”
见苏翎点了点头,妖翎悠悠道:
“依我看呐,你倒不如直接把这事儿告诉他。凭那小子的性子和他对你的心意,未必会介意这点陈年旧帐。”
“不行!”苏翎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给他添的麻烦惹的祸,还不够多吗?
这次我必须自己摆平!而且帮他拿到龙鳞!”
一番长谈,将内心积压的阴霾与目标都梳理清淅。
苏翎心中壑然开朗,她走到船舷边,俯身捧起清凉的河水,用力扑在脸上,冰冷的触感瞬间惊醒昏沉的思绪,也洗尽了脸上的泪痕与迷茫。
客船上的几名岛主也将熬好的鱼汤恭躬敬敬送了上来,询问道:
“不知宫主接下来有何指示?”
这些岛主也都是海宫的高手,久居海岛做鱼是一绝,但这鱼汤喝在嘴里总觉得没有卫大哥做的好喝。
苏翎迎看清晨微凉的河风沉声道:
“前往最近的海宫据点!本座要即刻闭关练功。同时密切留意离阳城的动向,还有给我盯紧江湖上一切关于龙鳞的风吹草动!”
“是!”
天光渐亮,河面铺开一片碎金。
客船行驶了好一段距离,在一处稍显热闹的码头停下略作补给。
苏翎盘坐在船头,呼吸吐纳间,正尝试运转《瀚海御虚诀》的门径。
她抬眼随意向对岸码头望去,目光却修然定格。
只见对面码头上,正走下两位极其眼熟的身影!
左边那位身姿矫健、步伐沉稳的中年妇人,赫然是天刑司赫赫有名的风堂主一一疾如风!
而她身旁扶着的另一位女子,那张温婉中带着憔瘁的面容,正是她在石林镇一念之仁救下,随后便一直中毒昏迷的赵健之妻,何夫人!
她不是一直在中毒昏迷吗?怎么会在这里?
苏翎心中惊疑不定,几乎是本能地撑身而起,主动跃下船头,朝着对岸快步走去,扬声招呼:
“风堂主!”
正埋头赶路的疾如风闻声猛地抬头,看清来人也是大吃一惊:
“苏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奉督主之命,南下执行些任务,何夫人?您已经无碍了?风堂主,您这是从南边归来?”
赵健的妻子见到苏翎也很惊喜:
“恩公!”
觉得苏翎反正也是自己人,风堂主摆手道:
“嗨!别提了!还不是为了赵健这混蛋留下的烂摊子!可算没白折腾!何夫人记起了赵建家的祖坟,我们在那里还真找到了赵健被刑部指使杀害御史府的关键证据!这不正着急往回赶带回去吗?”
嗡!风堂主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苏翎心坎上!
她身体猛地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御史白家!铁证!那些能洗刷她家族不白之冤的证据!
陆童手中的所有材料早已葬身火海,她曾以为家族的污名将永世难清,恢复父母清誉已是渺不可及的奢望!
可现在-峰回路转!老天爷竟在她几乎要远走他乡之时,将希望重新送到了她的面前!
虽然大楚的老皇帝未必会认错帮助父母翻案,但主要有这些材料在,翻案只是迟早的问题!
“真:真的找到了?”苏翎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风堂主点头道: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赵健这孙子居然把这些材料藏在了祖先的棺木之中!这不,赶紧得带回去交差!这趟能成事,多亏了何夫人豁出去陪我走这一遭!”
何夫人闻言,立刻朝看苏翎深深一福:
“若非苏恩公搭救,我们娘俩早就成了两缕孤魂了!这再生之恩当然要报,出来帮天刑司找到这些材料也是应该的。”
苏翎惊喜之馀有些疑惑道:
“奇怪,风堂主,为何只有你们两位前往?而且我们天刑司的人都不知道?只知道何夫人昏迷了?”
疾如风大娘一听这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还不是因为你那好旗主!卫凌风这臭扮子知道何夫人醒了,非得让我们假装何夫人在昏迷,和督主建议让我暗中带人护送何夫人去找东西。
本来我是说派其他人去就行了,结果那扮子却不依不饶,非得让我前往,还说这些材料可能关系到一些家世清白极为重要,无论如何想方设法元须要找到。
我这才不得不跟着去一趟,好在是一切顺利带回来了,谈?苏翎你哭什么?”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思念和酸楚,像被凿开的泉眼,瞬间汹涌而出。
他真的是一路良苦用宙啊。
原来他一直都在!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布下棋局,无声息地替她挽回一切!
瞒着她、骗着她,只为了将她隔离在危险之外,偷偷派风堂主秘密行动,只为替她找回能洗刷家族污名的铁证。
难怪他告诉自己“赌局未见底”,原来他早已暗中为自己备好了翻盘的王牌!
喜极而泣的苏翎连忙别过脸,抬手胡乱擦着汹涌而出的眼泪:
“没什么有点迎风流泪罢了,那就辛苦风堂主了,我这边还有督主交办的要务在身,
就不陪您一起了,回去代我向卫大哥问声好!”
风堂主看在眼里,上前轻轻拍了下苏翎的肩膀:
“行了行了,习头。风大娘是过来人,私底下跟你说句实在话。那卫扮子骨你真挺好,宙里铁定有你!你呢?也别总绷着个扮脸儿,冷冰冰举人千里之外的,女孩儿家该软和点就软和点!不然哪天真把人气跑了去找别的女人,你呀,哭都找不着北!”
得,又是一刀。
简直是往她宙窝最软最痛的地方精准地又捅了一刀!
苏翎喉头一硬,差点没当型哭出声。
苏翎都想问我现在回去睡了他还算不算?
她死死咬住下唇点头道:
“谢谢风堂主好意,我会的!”
“好好好,你也一路顺风!”
目送着风堂主扶着何夫人登上离阳城的渡船,看着那析载着家族清白和未来的布囊随着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滚烫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冲刷着心底那份沉甸甸的帝蜜和酸楚。
又哭又笑的苏翎终于忍不住骄傲的自言自语道:
“这赌局是我赢了!是卫大哥帮我赢的!”
识海中,算是彻底服气的妖翎轻了一声:
“切,好吧,算你自由身。”
坐在船头上,苏翎用力悄掉腮边的泪珠,迎着那绚烂晨光,嘴角绽开一悄璀灿又无比坚定的笑,如同最郑重的宣誓:
“我不是自由身,我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