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整个人都僵住了。
死了?
就这么……炸了?
他看着眼前那片狼借。
碎肉、断骨、烂肠、污血,红的、绿的、白的,混作一团,铺了满地。
方才还凶神恶煞,口口声声要将他撕成碎片的李伟,转眼之间,自己却化作了一地零碎。
这等变故实在太过离奇,他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恍然回过神。
一股死里逃生的虚脱之感霎时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双腿一软,一屁股便跌坐在那片黏稠温热的血泊之中。
“呼……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颗心仍在腔子里疯狂跳动。
便在此时,洞府之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低沉的呵斥。
“方才那声爆响,源头便在此处!封锁左近,任何人不得擅入!”
“是!”
陈木心中猛地一惊,霍然抬头。
麻烦来了!
闹出这般天大的动静,想来早已惊动了左近巡查的宗门执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模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被血污浸透,再看这洞府中一片狼借满地碎肉……任谁见了都会当他是杀人凶手。
这要如何分说?
说是他杀的?他一个炼气二层的剑道蠢材,杀了一名即将突破炼气三层、更能施展化兽术的修士?
这话一出口,莫说旁人不信,便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两条身影便出现在那破碎的洞府门口。
为首那人约莫四旬年纪,面容冷峻,身着一袭外门执事专有的黑色劲装,腰间悬着一块玄铁令牌,上刻“执法”二字。
他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顾盼之间精光四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然之气。
筑基期!
陈木的心刹那间沉到了谷底。
只一眼他便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远超炼气修士的庞大威压。
这等人物定是外门执法堂的执事,手掌生杀大权,绝非寻常管事可比。
在那执事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年轻弟子,看模样应是他的副手。
二人甫一踏入洞府,目光触及内里景象,皆是不由得一愣。
尤其是那年轻弟子,一张脸“唰”地一下便白了。他喉结滚动,腹中翻搅,只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那为首的中年执事眉头亦是紧紧锁起。
他的目光在洞府内一寸一寸地扫过,最终定格在那个浑身浴血、瘫坐在地、手中还死死攥着一根血淋淋麻绳的“少女”身上。
“此地发生了何事?”
中年执事开口了。
陈木被他那股无形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启禀……启禀执事大人。弟子陈木,乃新晋弟子。方才……方才有位同门师兄,不知何故,强行闯入弟子洞府,意图……意图不轨……”
陈木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地上那堆已然分不清人形的碎肉。
“弟子……弟子奋力反抗,与他周旋。然后……然后他便……便成了这副模样。”
他所言句句是实,但他也清楚,这番实话听在旁人耳中究竟有多么荒诞不经。
果不其然,那中年执事听罢,眼神中的怀疑之色愈发浓重。
“强闯洞府?意图不轨?”他冷哼一声,“你可知你在对谁说话?在执法堂面前,但有半句虚言,罪加一等!那死者是谁?”
“弟子听他自称……好象……好象叫李伟。”陈木被他一喝赶忙答道。
“李伟?”
执事尚未开口,他身后那年轻弟子已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他快步上前,凑到执事耳边,低声道:“执事大人,此人弟子识得。李伟是庚字区的老弟子了,在炼气二层浸淫多年,根基扎实,据说不日便可突破三层。平日里虽有些张扬,但修为确是不弱。他……他怎会……”
年轻弟子话未说完,但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一个即将突破炼气三层的老弟子,身强体壮,会被一个刚入门不久瞧着柔柔弱弱、风吹即倒的炼气二层小师妹弄成这般惨状?此事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中年执事面无表情,并未理会副手的言语,而是迈开步子径直走进了洞府深处。
他看也未看陈木一眼,走到那堆碎肉之前缓缓蹲下身子。
他神色不变,竟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里不紧不慢地翻检起来。
片刻,他捻起一小块残存的呈现出诡异暗绿色的皮肤组织,将它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陈木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执事的一举一动,不知这位修为高深的执法执事究竟能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他更是怕对方瞧不出端倪,一口咬定便是自己下的杀手。
又过了片刻,那中年执事缓缓站起身来。
“哼,又一个自寻死路的蠢货。”
他淡淡说了一句,而后转过身,目光再度落在陈木身上。
“你方才说,此人是在与你缠斗之时,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执事问道,语气少了些许先前的审问意味。
“……是的。”陈木点头应道。
“他变成了何等模样?你且细细说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是。”陈木定了定神,竭力回忆着方才那一幕,“他……他先是身子变得极大,比原先高了数尺,浑身皮肤都成了墨绿色。额头上……额头上还长出了一对暗红色的弯角,手臂化作利爪……”
他将李伟催动兽化后的模样,以及后来身体忽大忽小,最终失控自爆的情状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听完陈木的描述,那中年执事再次瞥了一眼地上那堆碎肉,语气平淡地吐出了几个字:
“《胎肉化兽法》的排异之兆。”
“排异之兆?”陈木一愣。
“不错。”中年执事似乎是看在他确是“受害之人”的份上,又或许是瞧他年纪尚小,竟难得地开口解释起来,“那植入体内的妖兽肉胎,本身便残留着妖兽与生俱来的暴戾兽性。修行此法的修士,须得时时刻刻以自身神魂意志,镇压那股兽性,稍有不慎,便会为其所乘。”
“尤其是在化兽对敌之时,修士情绪最易激荡,心神也最为薄弱。若自身意志不够坚定,或是修为根基浅薄,便再也压制不住那股兽性。一旦压制不住,肉胎便会反客为主,自内而外,反噬宿主。它会先吞噬宿主的神魂,再吸干宿主的精血,最终,妖力与灵力在体内冲撞失控,便会落得这般爆体而亡的下场。”
中年执事说到此处,略略一顿,目光重新回到陈木身上。
“这个李伟,显然便是修炼不到家,又兼心性不稳,急功近利。他在与你缠斗之时,心神失控,怒火攻心,这才给了那妖胎可乘之机,落得如此下场。”
最后,他为整件事下了一个结论。
“所以,他不是你杀的。”
“他是死于自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