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敛去光华,缓缓降于一片开阔的青石广场。
广场极大,怕是有百十丈方圆,地面尽是打磨平整的巨岩铺就,严丝合缝,气象不凡。
人来人往,履声杂沓,皆是身着青色服饰的外门弟子,或行色匆匆,或三五成群,低声谈论。
赵平携着陈木甫一落地,立时便引来不少目光。
赵平在这一带也算是个熟面孔,众人见他领着一个生人回来,倒不奇。
奇的是他身后那人,身形清瘦,眉目如画,难掩一股天生的秀丽,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神色间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拘谨与好奇。
“哟,赵师兄,这是从哪儿拐来的小师妹?模样儿倒是俊俏得很。”一个油头粉面的弟子凑了上来,眼睛在陈木身上打转,笑得甚是轻浮。
赵平眉头一皱,将陈木往身后一揽道:“去去去,王三,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这位是陈木陈师妹,新晋的外门弟子,我奉执事之命引她来办理入门事宜。你再敢口无遮拦,仔细我禀告执事,说你调戏同门。”
那王三嘿嘿干笑两声,目光却仍旧黏在陈木身上:“误会,误会。新来的师妹,自然该多亲近亲近。师妹,在下王三,日后若有甚么难处,尽管来寻我,师兄我在这外门,多少还有几分薄面。”
陈木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仿佛有些畏生。
这般模样落在那王三眼中更显得楚楚可怜,让他心头不由得一阵火热。
赵平见状心中愈发不快,暗骂这王三是个没眼色的东西,竟敢觊觎他看中的“可人儿”。他清了清嗓子,加重了语气:“王三,你若无事,便莫要在此处挡路。陈师妹初来乍到,还需办理身份登记,眈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么?”
“是是是,赵师兄说得是。”王三讪讪一笑,又冲陈木挤了挤眼,方才不情不愿地挪开了步子。
待他走远,赵平才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对陈木道:“师妹莫怪,外门弟子龙蛇混杂,总有些言语轻浮之辈,不必理会。有师兄在,断不会让他们扰了你的清静。”
陈木从飞剑上跃下,双足踏上坚实地面,那股悬于高空时心旌摇荡的感觉方才彻底消散。
他朝着赵平微一颔首:“多谢师兄。”
陈木的回答愈是简洁,赵平愈加觉得这位小师妹性子冷清,愈发激起了他那点征服的念头。
他殷勤笑道:“师妹客气了。此地便是外事堂前的广场,宗门之内,诸般俗务,多半要在此处办理。咱们先去给你办了身份登记,领了腰牌,才算真正是我百相门的弟子。”
说罢,便在前头引路。
陈木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一切。
此处与杂役峰相比,实有天壤之别。
杂役峰上,处处是污秽泥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与血腥,人人面带菜色,神情麻木,宛如行尸走肉。
而这里,青石铺地,干净整洁,道旁建筑皆是古朴样式,飞檐斗拱,颇有气派。往来弟子虽也神色各异,但眉宇间总归带着一股生气,那是属于修仙之人的神采。
空气中,似有若无地飘荡着灵气,清爽提神,比之杂役峰的污浊空气已是云泥。
不多时,一座三层高的殿宇出现在眼前,檐下悬着一块黑漆巨匾,上书“外事堂”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赵平指着那殿宇道:“师妹请看,那便是外事堂了。新弟子入门、任务接取、贡献点兑换,皆在此处。咱们快些进去罢。”
二人一前一后迈入外事堂。
堂内是个极宽敞的大厅,光线明亮,人声嘈杂。
十数丈长的巨大案台之后,坐着七八名同样身着青衣的外门弟子,正自埋首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卷宗与各式杂务。
案台之前,亦有不少弟子排着队,或交接任务,或询问事宜,一派忙碌景象。
赵平对此地显然熟门熟路,他领着陈木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一个悬挂着“户籍登记”木牌的窗口前。
此时窗口前尚有两人,赵平便拉着陈木在一旁立定,低声解说道:“师妹,你看,这外事堂的执役,也分三六九等。坐在案台后的,都是些有些门路,或是资历较老的外门弟子。这活计虽说枯燥,却是个肥差,平日里不必外出做那些打打杀杀的危险任务,每月还有固定的贡献点可拿。尤其是这户籍登记的刘师兄,更是眼高于顶,待会儿你莫要多言,一切有我。”
陈木微微点头,目光落向那窗口后的弟子。
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皮白净,眼神却有些阴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身前的弟子,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待前头两人办完事宜离去,赵平立刻满脸堆笑地上前,隔着案台拱了拱手:“刘师兄,别来无恙?师弟赵平,今日又来叼扰了。”
那刘师兄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赵平一眼,哼了一声道:“是你啊,赵平。你倒是清闲,成日价不见你去做任务,净在外门晃荡。说罢,今儿又有什么事?”
赵平嘿嘿一笑,侧过身,将陈木让了出来,道:“刘师兄误会了。师弟我这是为宗门办事。这位是陈木师妹,今日刚刚引气成功,由杂役峰晋升外门。我奉执事之命,特来带她办理入门登记。”
刘师兄的目光落在陈木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见过的女弟子不少,但如眼前这般容貌清丽脱俗,气质又如此清冷的,却是生平仅见。
他怔了一怔,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只是语气中却少了几分方才的不耐。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赵平连忙抢着答道:“回刘师兄,叫陈木。”
刘师兄眉头一皱,目光转向陈木道:“我问她,没问你。你叫陈木?”
陈木迎上他的目光,缓缓点头:“是。”
“年龄?”
“十六。”
“籍贯?”
“无。”陈木答得言简意赅。
刘师兄听得“无”字,淡淡道:“无?那就是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孤儿了。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引气入体,宗门的门坎当真是越来越低了。”
这话语中带着刺,赵平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分辩,却被陈木用眼神制止了。
刘师兄见他这般镇定,反倒有些意外,多看了他两眼,才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又拿出一根闪着寒光的细长银针,一并推到案台上。
“滴一滴血上去。”他道,“此乃玄铁令,滴血认主后,便是你在宗门的身份凭证。日后领取月俸、接取任务、出入洞府,全凭此物。若是遗失,补办需一百贡献点,你自己记清楚了。”
陈木依言,拿起银针在自己左手食指指尖轻轻一刺。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他屈指一弹,血珠便精准落在了那玄铁令中央。
说也奇怪,那血珠一触及铁牌,便如水入海绵,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紧接着,铁牌背面一道微弱白光闪过,两个古朴的篆体小字缓缓浮现出来——正是“陈木”二字。
而铁牌正面,原本光滑的表面上也多了一个繁复的徽记,那徽记形似一座被云雾环绕的山峰,正是百相门的标志。
“好了。”刘师兄道,“这令牌之中,存有宗门发放的五百点基础贡献点,算是给你们这些新人的起步之资。省着点用,在外门,没贡献点寸步难行。”
“你的洞府,安排在丁字区七十三号。外门洞府分甲乙丙丁四等,丁字区是末等,灵气最是稀薄。你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也只能住那等地方。”
“若是不满,便努力去赚贡献点,攒够了,再来我这里更换便是。不过我瞧你这模样,怕是也用不着自己去辛苦赚了。”
这话语轻挑,暗示之意甚是明显。
赵平听得怒火中烧,拳头都捏紧了。
陈木却恍若未闻,只是接过令牌道:“多谢师兄指点。”
刘师兄见他油盐不进,自觉无趣,便从案台下摸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袋,随手扔了过来:“喏,这是宗门发放的新人弟子物资,都在里头了。行了,事办完了,别在这儿杵着,下一个!”
他挥了挥手便不再看二人,低头去整理自己的卷宗,一副送客的模样。
陈木拿起那布袋,入手颇轻,似乎没装什么东西。
他将一丝微弱真气探入其中。
刹那间,一个约莫一丈见方的独立空间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这便是传说中的储物袋了。
空间之内,整齐地叠放着三套崭新的青色外门弟子服,一双皂靴。
除此之外,便是四本泛着淡淡墨香的线装书册。
赵平强压着火气拉着陈木退到一旁,低声骂道:“这姓刘的狗仗人身势,不过是外事堂一个执役弟子,神气什么!师妹,你莫要将他的混帐话放在心上。”
陈木摇了摇头道:“我不在意。”
他确实不在意。方才那刘师兄的种种轻视,在他看来与杂役峰管事们的呵斥打骂相比已是温和太多。
他握着手中的身份令牌和储物袋,跟着赵平走出了外事堂,心中却是一片感慨。
就在一天之前,他还是杂役峰上一个朝不保夕的杂役。
而现在,不过一日之间,他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百相门外门弟子。
有了自己的身份令牌,有了“贡献点”,甚至还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居所。
变化之大,恍如隔世。
“师妹,你的洞府在丁字区,那一带我熟得很。我这就带你过去,顺便也给你讲讲外门的一些规矩。”赵平的声音将陈木从思绪中拉回。
“有劳师兄了。”陈木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而行,穿过大半个外门局域。
一路上,赵平滔滔不绝。
“师妹你看,左手边那座八角高楼,是传功堂。宗门会定期有执事长老在那里开坛讲法,讲解修行疑难。不过,去听讲可是要收贡献点的。”
“前面那个热闹的所在,瞧见没有?那是坊市。弟子们可以在那里自由交易,丹药、符录、法器、材料,应有尽有。只要你有足够的贡献点,或者灵石,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当然,里面的东西价格可不便宜。”
“还有那边,那片被禁制笼罩的局域,是宗门的灵田和药园,由专门的弟子负责打理。那也是个好差事,虽然辛苦,但油水丰厚,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
赵平如数家珍,将外门的各处建筑、各项功能一一道来。
他们一路行去,地势也渐渐偏僻,道旁的建筑愈发稀疏简陋。
最终,来到了一片紧靠着山脚的局域。
放眼望去,只见灰扑扑的山壁之上被人工开凿出无数个洞口。
这些洞口大小不一,排列得倒还算整齐,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直往上延伸,粗略一数,怕不下数千个,远远望去宛如一个巨大的蜂巢。
“这里,便是丁字区了。”赵平道,“说来惭愧,这里是所有外门弟子居住局域中,环境最差的一等,灵气也最为稀薄。大部分新入门的弟子,最初都会被分到这里。”
他怕陈木心生失落,又连忙补充道:“不过师妹你千万别灰心。这只是暂时的。等你日后修为高了,或是攒够了贡献点,就可以去更换更好的洞府。往上是丙字区、乙字区,最好的,是山腰处的甲字区。那里的洞府,不仅宽敞舒适,灵气浓度更是此地的十倍以上!在甲字区修行一日,顶得上在这里苦修十天!”
陈木对此倒并不怎么在意。
杂役峰那数百人挤在一间的肮脏通铺他都住过,眼前这般景象已是天上人间。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可以独立、安静、不被人打扰的修行空间。
只要能满足这一点,便是再简陋一些也无所谓了。
“甲字区的洞府,需要多少贡献点才能更换?”陈木问道。
赵平苦笑一声:“最差的一间,也要两千点一年。而且还得排队,通常都轮不上。那些真正的好洞府,都被一些资深弟子或者是在外门大比中取得名次的高手给占了。咱们这些寻常弟子,也只能想想罢了。”
说着话,两人已在密密麻麻的洞府中寻到了那刻着“丁柒拾叁”字样的洞口。
这洞府门口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透明光幕,显然是一道简易禁制。
“这便是洞府的防护禁制了。”赵平指着光幕解释道,“虽然简陋,但也能防个窥探,抵挡炼气中阶以下的攻击。你只需将你的身份令牌粘贴去,禁制便会自动为你打开。日后,除了你自己,旁人是进不去的。当然,若是执事长老持宗门令符,还是可以强行开启的。”
陈木依言,取出那面玄铁令贴在了光幕之上。
令牌与光幕一触,光幕立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闪铄了几下便悄然隐去。
石门应手而开。
门后是一个约莫十来个平方的石室。
“确实是简陋了些。”赵平跟了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师妹你先将就一下。等安顿好了,师兄带你去坊市逛逛,添置些日常用具。”
“不必了,这样便很好。”陈木道,“今日多谢赵师兄一路引领,我已识得路途,不敢再多劳烦师兄了。”
赵平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他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不好再死皮赖脸地待下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淡黄色符纸递到陈木面前,脸上挤出热情的笑容:“师妹说的是。那你先好生安顿。此乃传讯符,你我各持一张,只要在百里之内,将真气注入其中,便可相互传讯。日后若有任何事,无论是修行上的疑难,还是生活中的琐事,随时都可以用它来找我。师兄我,随叫随到。”
他递出符纸的手几乎要碰到陈木的手指,眼神中更是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暗示。
“多谢师兄。”陈木伸手接过,指尖巧妙地避开了与他的接触。
赵平见状,知道今日是无法再进一步了,心中暗道一声“来日方长”,便又寒喧了几句,诸如“莫要忘了明日去传功堂听讲”、“新人弟子每月可去外事堂领取十块下品灵石的月俸”之类的话,方才识趣地告辞离去。
陈木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驾起飞剑化作一道青光远去,这才转身回到石室。
石门,缓缓关上。
整个世界,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陈木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石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环顾着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小小空间。简陋,粗糙。
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安全”的感觉,却缓缓涌上心头。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一个简陋,却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家。
他走到石床边坐下,将那只灰扑扑的储物袋倒转过来,心念一动,里面的东西便悉数出现在了石床上。
三套青衣,一双皂靴。
衣料粗糙,做工也谈不上精细,但比起他身上那件满是破洞与污渍的杂役服好太多。
陈木目光从这些衣物上移开,落在了那四本散发着墨香的线装书册上。
这,才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东西。
《炼气全解》、《基础锻体拳》、《基础剑法十式》、《胎肉化兽法》。
他首先拿起那本《炼气全解》快速翻阅起来。
书册不厚,约莫百十来页。
开篇便是对炼气期十个层次的概述,从最初的引气入体,直至最后的炼气十层大圆满,冲击筑基之境,都有详尽的描述。
书中详细讲解了炼气期每一层修炼的关键要点,以及如何更有效地吐纳天地灵气,如何打磨自身真气,使其变得更加精纯凝练。
其中还记载了数种常见的吐纳法门,以及一些在修行中可能遇到的岔路与凶险,譬如走火入魔的征兆与规避之法等等。
对于一个初涉仙道的凡人而言,此书无异于一盏指路明灯。
然而,陈木只粗粗翻看了十数页便将其放在了一旁。
此书所讲固然精妙,但那是对寻常弟子而言。
他身负来自合欢宗的《日月交替吐纳法》,远非这本大路货色的《炼气全解》可比。书中记载的所谓高效吐纳法门,与《日月交替吐纳法》相比简直如同儿戏,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
对他来说此书最大的价值,或许就是让他对炼气期的整体境界划分有了一个更清淅的认知。
接着,他拿起了第二本《基础锻体拳》。
这本书更薄,只有寥寥十几页,上面用粗陋的笔法画着一个个姿势各异的小人。
这是一套简单到了极点的拳法,总共只有九式,分别是冲拳、贯耳、顶心、扫堂等最基础的动作。
其旨在活动气血,舒展筋骨,熬炼体力,为日后的高深修行打下一个粗浅的身体基础。
陈木站起身,就在这狭小的石室中照着书上的图谱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
每一拳,每一脚,都力求与图上所绘一般无二。一套拳打下来,他只觉得浑身气血微微发热,筋骨也舒展开来,倒也颇为舒畅。
“聊胜于无。”陈木心中暗道。
这套拳法,对付凡俗间的地痞流氓或许尚可,但在修士的争斗中怕是派不上半点用场。不过,用来日常活动筋骨,倒也不错。
他放下《基础锻体拳》,又拿起了第三本《基础剑法十式》。
顾名思义,这本秘籍中,只记载了十式最基础的剑招:劈、砍、刺、撩、崩、点、斩、挂、扫、截。
每一招都配有详细的图解与文本说明,讲解如何发力,如何运剑。一板一眼,中规中矩,毫无精妙变化可言,纯粹是为那些从未接触过兵刃的新人弟子准备的入门教材。
不过他也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任何精妙的剑术都是由这些最基础的招式演化而来。
将这十式基础剑招练到滚瓜烂熟,形成身体的本能,日后学习更高深的剑法时方能事半功倍。
他将这三本书册整齐地叠放在石床一角,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本名为《胎肉化兽法》的秘籍上。
不知为何,光是看到这四个字,陈木心中便隐隐升起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胎,肉,化,兽。
每个字都透着一股诡异。
书页的纸张似乎比其他几本要厚实一些,也泛着一股陈年皮革般的味道。
他翻开了第一页。
入眼的,并非文本,而是一副占据了整页篇幅的插图。
那插图画得极为写实,线条精细,赫然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体解剖图。
图上,人体的皮肤、肌肉、骨骼、经脉、脏腑,都被一一剖开,清淅地展现在眼前。
而在那小腹丹田的位置,被用朱砂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圆圈,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以此为宫,纳灵蕴胎。
陈木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方才出现了文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之肉身,生而孱弱,无利爪,无坚甲,比之妖兽,尤如蝼蚁。欲求长生,先求生存。本法,乃上古先民,感怀自身之弱,效法天地,师法妖兽,所创之无上玄功。”
“其法,效仿牝兽怀胎之理,剖开己腹,以丹田为‘子宫’,取强大妖兽之血肉精粹,融汇己身真元,植入其中,日夜蕴养。待功行圆满,便可于体内凝成‘妖胎’。”
“此胎,与己身心神相连,血脉相通。一旦催动,便可拟态妖兽,获得其部分神通能力。或力大无穷,或身如铁石,或能喷吐烈火,或能御使风雷。所选妖兽越是强大,所获神通便越是惊人。”
看到此处,陈木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剖开自己的肚子?把妖兽的血肉塞进去养一个“胎儿”?
他继续翻动书页。
后面的内容愈发可怖。
书上附带着一幅幅详尽的插图,配以文本,一步步描绘了如何“开腹”、“植入”、“蕴养”的全部过程。
第一步,名为“净肌开府”。需以沿着丹田气海穴周围的经络精准地切开自己的肚皮与肌肉,不能伤及分毫经脉。
第二步,名为“择种植胎”。需选取精血尚未散尽的强大妖兽,以自身真气包裹,以秘法压缩凝练为“妖胎”,小心翼翼地放入剖开的丹田气海之中。
第三步,名为“灌气蕴灵”。将伤口缝合后,每日需引动自身半数真气灌注于那“妖胎”之内,如母体滋养胎儿一般助其与自身血肉融合。
书上还说,此法凶险无比,十人修行,九人要死。
或死于开膛破肚时的失血过多,或死于妖兽精血与自身真气的冲突爆体,或死于伤口腐烂化为一滩脓血。
即便侥幸成功,那“蕴养”的过程亦是痛苦至极。每日真气灌注,都如刀绞斧凿,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焚烧,常人绝难忍受。
书册的最后几页,甚至还描绘了几种修炼此法之后可能出现的恐怖异变。
有人因无法控制妖胎的力量,身体畸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
有人心智被妖兽的残存兽性侵蚀,变得嗜血狂暴,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一幅插图上,画着一个弟子,他的肚子高高鼓起,皮肤被撑得透明,可以清淅地看到里面一个蜷缩着长满鳞片的怪物胚胎。
陈木脸色煞白。
这哪里是什么仙家功法,这分明是邪术!
百相门为何会将如此阴邪歹毒的功法,作为新人弟子的入门必修之一,堂而皇之地发放下来?
难道,那些外表光鲜的执事、长老,那些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都是靠着这种自残般的法门才换来的一身修为?
绝对不是。
估计也是个幌子,如同杂役峰一样。
幸好,他有来自合欢宗的传承。
既然已经引气入体,那么他脑海之中那些真正属于合欢宗内核传承的功法,也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