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蜿蜒的山路。陈征踩着露水打湿的泥土,每一步都让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韩老头给他的药很管用,但七天时间还不足以让一个被子弹打穿腹部的人完全康复。
陈征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是两排黄澄澄的手枪子弹。
陈征郑重地点头。这七天里,他亲眼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本该致命的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韩老头说是因为他在那条冰河里泡了太久,但具体原因老人却讳莫如深。
陈征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站住!
三个持枪的八路军战士从树林里钻出来,枪口对准了他们。领头的战士年纪不大,但眼神锐利,手指紧扣在扳机上。
他伸手去掏内兜,却摸了个空——证件早就在冰河里泡烂了。
三个战士交换了一下眼神。战士冷笑一声:\"独立团?独立团侦察排半个月前就在黑石岭全军覆没了,你骗谁呢?
陈征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双手。他能感觉到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怎么回事?
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大步走来,腰间别着一把驳壳枪。
军官眯起眼睛打量陈征,突然脸色一变:\"陈征?你还活着?
王连长——王大山,独立团三连连长,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陈征:\"老天爷,真是你!团部早给你开过追悼会了!向那几个战士,\"这是自己人,快帮忙!
陈征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韩老头悄悄离去的背影。
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陈征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简易野战医院的病床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军医正在检查他的伤口。
陈征重新躺下,盯着帐篷顶发呆。侦察排全军覆没这个念头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二十多个弟兄,就这么没了?
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陈征转头,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站在床前,眼睛通红。侦察连二排排长张铁柱,他最好的战友。
这个问题像针一样刺进陈征心里。他简明扼要地讲述了遭遇伏击、坠河被救的经过,当然隐去了身体变化的部分。
张铁柱沉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拍陈征的肩膀:\"能活着回来就好。他欲言又止。
张铁柱走后,陈征盯着帐篷顶发呆。他听出了老战友话里的未尽之言——团里有人对他的生还起了疑心。
一周后,伤口刚结痂的陈征就被带到了团部。独立团团长李云龙背对着门口,正在看地图。听到报告声,他慢慢转过身来。
李云龙比陈征记忆中瘦了不少,眼睛里的血丝说明他很久没好好睡觉了。但那股子虎虎生威的劲头一点没变。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征感到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征谨慎地坐下,听李云龙讲述了后续:侦察排全军覆没后,团里派出了搜索队,只找到了十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日军随后发动了大规模扫荡,独立团损失惨重,不得不撤到二线休整。
审查持续了两个小时。李云龙问遍了每一个细节:出发前的命令、行军路线、遭遇伏击的具体位置、日军火力配置、他坠河的地点陈征一一作答,只有韩老头和身体变化的事没提。
陈征敬礼离开时,听到李云龙低声嘀咕:\"狗日的山本特工队\"
归队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熬。表面上,战友们欢迎他回来;背地里,怀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无处不在。尤其是那些在扫荡中失去亲人的战士,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陈征默默啃着土豆。连里给他安排的工作是后勤整理——清点弹药、统计粮食,连训练都不让他参加。曾经最优秀的侦察排长,现在成了个仓库管理员。
第三天傍晚,陈征正在整理缴获的日军装备,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哨声。
陈征丢下手中的活跑出去,发现全连已经列队完毕。长正在做战前动员:
陈征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步枪,却想起它还在保卫科。大山面前:\"连长,我请求参战!
王大山犹豫了一下,突然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驳壳枪:\"拿着。但你要跟在我身边,不许擅自行动。
黑石沟是一段长约两里的山沟,两侧山坡陡峭,是打伏击的理想地点。三连赶到时已是深夜,战士们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挖掩体、布置火力点。
陈征被安排在一个视野良好的狙击位置,王大山给了他一支缴获的三八大盖和二十发子弹。
黎明时分,日军出现了。先是一个小队的尖兵,谨慎地搜索前进。接着是主力部队,约两个中队的兵力,钢盔和刺刀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陈征屏住呼吸,将准星对准了一个骑马的日军军官。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危险!
几乎在同一秒,一发炮弹落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几个战士,破碎的弹片呼啸着飞过。
果然,日军并没有发动进攻,而是就地展开防御队形。几个机枪组迅速架设阵地,掷弹筒也开始调整角度。
王大山脸色一变。如果让日军炮兵就位,三连这点兵力根本守不住。一排左翼迂回,二排右翼,三排跟我正面牵制!必须在炮兵到达前打乱他们!
战斗瞬间爆发。三连战士们从掩体后开火,日军仓促应战,但很快就组织起反击。机枪子弹像雨点般扫过山坡,压得八路军抬不起头。
陈征趴在一块岩石后面,冷静地瞄准。三八大盖的后坐力震得他伤口生疼,但他咬牙坚持。第一枪打爆了一个日军机枪手的头;第二枪击中了一个正在指挥的军曹;第三枪打哑了一挺轻机枪。
但日军人太多了。尽管三连奋勇作战,日军还是逐渐稳住阵脚,开始向两翼包抄。更糟的是,远处传来了闷雷般的炮声——日军炮兵到了。
就在这时,陈征又有了那种奇怪的预感。头看向左侧山坡:\"连长!左边有鬼子摸上来了!
王大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一队日军正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悄悄接近。如果不是陈征提醒,他们很快就会被包饺子。
战斗进入白热化。三连边打边撤,日军紧追不舍。陈征的子弹打光了,捡起牺牲战友的枪继续射击。他的军装被汗水浸透,伤口又开始渗血,但那种奇异的战场直觉越来越清晰——他能预判日军的每一次迂回、每一次火力准备。
陈征咬牙点头,组织三排剩余战士向东突围。他们刚冲出一段距离,身后就传来激烈的交火声,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陈征拉住他,自己爬上一块高地向后看。只见王大山所在的位置被硝烟笼罩,十几个日军正围上去
陈征的眼眶湿润了。口气,转向战士们:\"继续前进!别让连长的牺牲白费!
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那种奇异的直觉,陈征带着剩余二十多名战士成功突围。当他们跌跌撞撞地回到团部驻地时,李云龙亲自迎了出来。
陈征不知如何回答。韩老头警告过他不要提身体变化的事,但他确实解释不清那种战场直觉。
当夜,陈征躺在简陋的营房里,听着周围战士们的鼾声,久久不能入睡。王连长最后的背影、日军机枪喷射的火舌、那些怀疑的目光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
他悄悄起身,走到外面。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陈征摸出王大山给他的驳壳枪,轻轻擦拭。
远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就像战争中无数消逝的生命,短暂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