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坑爹啊,真是坑爹
“陈荐查出什么来了么?”晚上,就在自家茶摊,王小仙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回官人的话,他目前为止并没能找到实质的证据证明和您有关,无非是那吴家大娘和几个苦主,都说了拆房毁家的是公司的人,打了您的名号,实际上都是陶家的人,他找您,也就是问问,
应该就是要吓唬您,欺您司法不熟,看看能不能找到您的破绽。”
“哦”,是陶家啊,所以惹祸的是陶敦贤喽?”
“陶家也是大家,好几房人呢,再加之难保会有下人狗仗人势,这事儿别说您不知道,陶敦贤陶员外本人,恐怕大概率也是刚知道,造了这么大的孽,里外里也就剩下几百贯,陶员外根本也犯不上啊。”
王小仙:“呵呵,别人家怎么就不出这事儿,怎么就他们家出呢?说到底还是他们家驭下的手段不行,客观来说,这种商贾世家管理下人的手段,确实是不如士大夫,规矩小啊,不过也不怪他们,规矩若是大了,他们也没能耐执行得下去。这么说,陈荐他们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没有,上上下下都是咱们的人,他能查出来个屁。”
这人自然便是句容县的县吏了,王小仙都不知道人家叫啥,就主动过来给自己通风报信来了,
可以说,那陈荐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自己的监视之内的。
扭过头又问一并过来的宋玉:“你们查出什么来了么?”
宋玉:“查出来了,找游侠意图绑架陈二家人的,是——是王大公子。”
“王雾是吧。”
“是,是王公子拿了一百贯,以及答应帮忙许了一个提辖的前程,找到了城南做白事生意的孙老七,孙老七拿了两百贯,找到了明州那边的窜天鼠,这个窜天鼠是明州几个县的捉钱人,极有势力,那个绑架被人抓了的游侠,就是窜天鼠手下的弟兄。”
“我弟弟小虎掺和这事了么,小蝶呢?”
王雾这人在历史上就总是激烈行事,也总是背看土安石使一些极端手段,历史上熙宁变法的后期,新党内部严重失和,王安石几乎和党内的每个人都闹了矛盾,就少不了王雾的功劳。
当然,这也很正常,王雾这孩子实在是太顺了,二十岁不到就当了进士,前脚进士后脚自家父亲就做了相公,他本人也确实是极有才学,也确实是成为了历史上王安石变法十分重要的左右手。
二三十岁的年龄就斧正真正的国家大事,再加之人又确实是有才华,自然也就难免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也缺少足够的人情世故的历练,聪慧有馀而老辣不足,做事也缺乏耐心。
客观来说,抛去人品不谈,王雾这人和严世蕃还挺象的,王小仙现在就怕这事儿和王小虎,王小蝶会有所牵扯。
宋玉:“这就不得而知,得问王公子,或者二少爷本人了。”
“哎”,这群小家伙,是背着我和王公帮了一个大大的倒忙啊,火呢,火是谁放的,人又是谁杀?”
“陶家,陶敦贤的三叔陶老太公找人做的,陶家分两支,明州的那一支才是本家,窜天鼠动的时候,明州陶家就知道消息了,联系了咱们江宁这边的陶家老太公,陶老太公是安排了自己的女婿做的事,人杀了房烧了,同时还派人百姓去对付另外的几个苦主家人。”
王小仙点头,而后笑着道:“老宋我发现我之前还是小瞧了你,明州的事儿,都能查得这么快,这么清楚,你这手段很厉害啊。”
宋玉也没有谦虚,道:“主要还是托官人您的福,我这人其实没什么本事,就是人脉广,认识得人多而已,只是之前我区区一个押司,连官都不认识,有时候我认识人家,人家可未必认识我。”
“自从跟了官人,尤其是纺织公司成立之后,我这身份地位也跟着提高了不少,于是现在不光是我认识他们,他们也都认识我了,这都是借了您的威福罢了,没有您,我也还是一押司,在大人物眼里什么也不是。”
这话自然是在拍马屁的,但却也不是假的,
宋玉因为一些特殊性,他现在身上押司的属性已经很轻了,事实上他两个月前就提出过离职想要专心忙活公司的事儿了。
只是王安石和王小仙眼着都要走,江宁府的架构实在是空得厉害,处处缺员,事务又忙,这才竭力挽留,让他再干一段时间。
王小仙退出公司之后这宋玉已经成为纺织厂内本地势力的代言人了,不但做了公司的帐务总管,而且还通过自己的人脉,将那些富户,散户们的投票权笼络了一番,做了个股东代表,这能量,确实是已经不低了。
而且他就是有办法让全江宁的人都知道,他宋玉是王小仙走了之后留在江宁的代言人。
虽然这事儿连王小仙子都不知道,事后知道了他也只是没有否认而已。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杀人放火?”
“没证据,不敢瞎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敢说的,又不是外人,猜什么就说什么就是了,咱们这又不是衙门办案,有证据了还用你说么?”
这目前看来很大概率他们陶家就是他们就是那个和冯京相互勾结的本地豪右,就是为了让陈荐抓住破绽来针对您,从头到尾,甚至可能逼得百姓毁家亡族,也是有意为之,
更有甚者这位衙内找的这个人也是人家给他安排的,更甚至有可能雇人绑架这一招,也是蓄意弓导的,王大公子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王公子虽说是才高八斗,也确实是聪慧有能力,但他毕竟是个没有实际做过实务的少年人,
说罢了,他能这么年轻就考上进士只能说明他学问好,或许腹中确实是有安邦定国之策,但这吏道上的阴诡手段么确实是还缺磨练,
我若是陶家,若真是陶家暗中沟通了冯京,我也会在这王雾的身上想办法的,他比较好拿捏,
您虽然和他年岁差不多,但您比他老练太多,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土小仙:“居然,会是陶家么,为什么会是陶家呢?我走之后,公司实际上就是陶家在管的啊,我这次确实是将咱们全江宁的豪右都给坑了,可实际上他们家受损是最少,受益是最大的啊,
我原本以为,会是李家或者徐家呢。”
宋玉:“官人还是不了解他们这种人的心思,正是因为他们此次得益太多,所以才要反而更要做这种事,他们家这一次太遭人嫉恨了,又是商贾世家,家中从没有出过士大夫,您认为您是带着他们发了财,可也许在他们眼里,您—这是给他们惹祸了,若非是您软硬兼施的逼迫,他们也不会这般,大掌柜这个位置,太刺眼了,确实是有点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王小仙:“那他搞我干什么啊?”
“也许,只是在思退吧,您和太守出一点事儿,他们才好顺理成章的下来,把大掌柜这个位置让出来,至于您,老实说,陶敦贤对你到底是恩义还是怨恨,恐怕也并不好说。”
“入他娘的,我带他赚钱难道还赚出不是来了?”
“说句不中听的,您有点石成金之能,可之前的许多年里,您家里不也只是开了个小茶摊来维持生计么,德行不够,赚得钱太多也是要咬手的,
这一次咱们全江宁其他的豪右都被坑了,只有他们家这个商贾世家势力越来越大,赚钱越来越多,想来,应该是怕了吧。”
王小仙不禁又是一愣,随即,便苦笑着摇头了起来,却是居然还觉得宋玉这话好象还挺有道理的。
是自己给自己培养出来了一个暗处的仇人?所以说来说去反倒是我自己活该,真不该带着陶家赚钱了?
说一千道一万,大宋么,毕竟不是什么法治世界,私有财产从来就不是不可被侵犯的。
“也罢,我晓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做事,会注意的,”
随即点头:“麻烦了啊,那你觉得,我要如何才能救上一救呢?”
宋玉:“下吏倒是觉得,无论是哪一种,对您来说都不是特别的麻烦,反之,您若是要参与其中,反而才会变得很麻烦,若这当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套子,王大衙内自始至终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您做什么,都救不了了,反之,您什么都不做,则定然可以安然无恙。”
“恩?”王小仙好一阵的论异:“这是何意?”
“官人,我就是一条地头蛇,朝廷上的事我是不明白的,只是听您诸位所言,陈荐,是与太守不能共存,而非是与您不能共存,与官人结有仇怨的乃是冯京,而冯京身为御史中丞,既然已经遭了官家的厌恶,陈荐真的还会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么?
我听说他是御史台的副手?我位卑,不懂大臣的事,只是知道在地方的府衙,县衙上,绝大多数的副手,心里头对正堂官恐怕也都不是真那么一条心的,而且客观来说,江宁这地方,对付府君,真的比对付您更加的容易。”
点到为止,这宋玉也不继续说了。
王小仙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百过来这宋玉的意思,却是突然笑了:“我明百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这陈荐既然是在句容县做过县令的话,跟你应该也是老相识了吧。”
“对,他不止是做过县令,之前在江宁府衙,还做过司法参军,早在那会儿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押司了,我们俩,应该算是熟识,他还请我喝过酒呢。”
顿了顿,宋玉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其实,昨天的时候他便差人给我带过话了,只要您答应撒手不问,别为难他,他保证,只针对太守,不会针对您的,
这—原本我也没想说,没将此当回事,但现在既然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了解陈荐,他真是刑狱的高手,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圈套,王大衙内都已经入瓮了,以陈荐之能,就这几天了,早晚的事儿,您要是插手,说不得,也要有蛛丝马迹落在他的手里。”
“恩。”
王小仙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没说其他。
这话,着实是有点挑拨他王小仙和王安石关系的意思,宋玉也知道今天的话多了,这不是他该说的话,见王小仙还在沉思,却是主动站了起来请辞,让王小仙自己琢磨了。
只是在走之前还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既然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王雾干的,手脚又如此的不干净,恐怕这一次老王是有点悬了,王雾卷进来了,他就万万也说不清的,说不定,入朝为相之事,真的会因此而生出波澜,所以搞不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变法,都要因此事而没了?
【我呢?我要躲么?切割么?那未免也太没良心了,王小仙和王安石现在还切割得开么?不对,我一个求死的人,又有什么好躲的呢?反倒是老王,他还是要保的,我死之后,家里这些人还指望他呢】
一夜无话。
陈荐不愧是刑狱方面的高手,他本来就做过江东提刑官,明州那边也是有他的旧部能直接说得上话的,更何况还有这钦差的身份,甚至人家在明州那边做事是要比在江宁这般顺畅得多。
仅仅两天时间,这陈荐居然就拿到了一套极其完整的证据链,人证物证俱在,却是浩浩荡荡地从句容直接杀上门来。
江宁的百姓要阻他,他便干脆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摆事实讲证据,而且明确的提出了他这次只是要让王雾接受调查,与王小仙无关。
他是从京城里来的钦差,身边是跟了五十名京城禁军精锐护卫左右的,江宁的这些百姓本来也不敢太过,再去阻拦他,拖延时间已经没意义了,可能也正是因为王安石的民望远不能和王小仙比,最后这陈荐非但进了城,还借着这个热闹劲宣传了自己手中的证据。
说实在的,官人找江湖人士杀人放火,这种事怎么说呢,老百姓的价值观普遍都还是比较朴素的,这种事也还真是挺让人胆寒的,加之那陈荐在江宁本来就有清名,这事儿已经拦不住了。
先期潜伏钓鱼,出手一击必杀,而且出手环环相扣,手段老辣,不愧是能从明法一路干到御史台二把手的人物,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王雾这次十之八九,也就栽他手里了。
王雾既然栽了,王安石能不能全身而退,能不能进京拜相,自然就都是问题了。
“介甫,若是此事当真是证据确凿,那便是我也帮不了你,只能是秉公办事了。”
府衙内,范纯仁对王安石道,眼神中甚至还颇有一些惋惜之意味。
事实上就连范纯仁都看出来,这事儿十之八九就是王雾被人给做了局了,毕竟就算是要杀人灭口,那也应该杀那跟在陈荐身边,早就被陈荐给绑起来了的陈二本人啊。
人还活得好好的当原告呢,你派人去把他全家杀了,房子烧了,这从逻辑上就说不通。
可是没办法啊,谁让人家做局做成了呢,谁让你王雾就是嫩了呢。
王安石则是叹息一声,心里憔瘁,却也同样是无可奈何。
他已经问过王雾了,他确实是找了人,希望动用一些江湖手段来解决此事,但他的本意只是希望把人给抓起来,逼问他们陈二到底是在跟谁合作,江宁这边的几家豪右,到底哪一个才是坑害他们的家伙,却是起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
哪成想稀里糊涂的就变成杀人放火了呢?哪成想陈家那一户人家居然就全死了呢?
谁叫那杀人放火的真凶没有抓到呢?这种事又哪可能真的说得清呢?
客观来说你这事儿办的,你本人也至少不是个君子,你要真是一个君子,这局能做到你头上么?苍蝇还不盯无缝的蛋呢。
“还不快请人家进来?但愿你能说得过去。”
王雾点头:“爹,真要是说不过去,我就一头撞死我自己,以证清白,绝不连累爹爹。”
王安石:“傻孩子,不要说这种话,更不要有这种想法,人不是你杀的,火也不是你放的,这就是栽赃陷害,你若是撞死,让外人看来岂不反而是你认下了么?唉~”
一边教训着儿子,王安石自己却是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而且他也真是想不明白,这王雾做这件事的时候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以至于他现在也真的是没什么办法。
“府君,府君,您,您快出去看看啊,王,王小官人把陈御史给拦在外边了。”
“介白?”王安石一愣,便要出去。
王雾也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介白兄,此事与他全无半点关系,我出去和他们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