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韩琦:我要一个亿
“官家,和诸位相公,莫非是以为诸事已定,我大宋已经复灭西夏,中兴之势已成了么?”
就在赵顼和二韩,元绛,互相弹冠相庆,喜形于色的时候,突然传出来这么一个泼冷水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
说话之人自然便是韩琦了,众人心头一震,连忙将那点欢喜给收了回来,赵顼更是欠身反而微微行了一礼,道:“朕年幼,还赖老相赐教。”
同时他心里大概也明白,这韩琦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放肆,这么像王小仙了。
首要一个理由,那肯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这两个月韩琦应该跟王小仙接触很多,这天底下也就他会这么说话。
再者,就是他韩琦现在已经是无欲则刚了,他本来就是做到相之极也,急流勇退的,现在又有了事情做,看得出来,农业公司大掌柜这个职位,他做得很开心,已经一点也不想重回官场了。
做人到了这份上,所求者无外乎一个是身后名,一个是子孙后代而已了,比如他能不能配享太庙?谥号是什么?这些本该是韩琦晚年需要竭力经营的东西。
现在看来却是压根不重要了,因为他现在退休之后做出的这个贡献,已经足以标榜史册,不管是搞出来的番红花,还是在西北大搞的梯田(旱梯田啊,梯田不是只能种水稻的),都是利国利民,留名后世,塑相立碑的大事业。
只要朝廷不是故意存心打压,他韩琦现在求的已经不是陪葬太庙,而应该是要进文庙了。
那他都要进文庙了,还有必要担心子孙后代前途么?
至于其三,则自然是心头顽疾一朝尽去之后的洒脱了。
韩琦来了西军两个多月,却直到今天他站在自己面前,赵顼才知道他来了,那么没说的,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韩琦必然是极其低调的,很可能除了王小仙等少部分人之外压根就没人知道韩琦来了。
稍微一想就知道,韩琦一定是有心结的,而这个心结就是好水川之战了。
这是韩琦的一生污点,就连王小仙都骂过,韩琦为什么不在好水川之败后去死这样的话。
虽然客观来讲好水川之战的责任并不能全怪韩琦,而且他在西军之中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确实是有苦劳,修了很多的关键堡寨,可问题是在这样的惨败面前,谁还能客观得起来,谁又会在意他所谓的苦劳呢?
这事儿这么多年都成了老头的梦魔了。
而如今他亲自赶到西军,上吐蕃种红花,去绥州制坡田,都已有了大用,而以嵬名浪遇为代表的这一批党项本土势力倒戈,基本可以宣布,西夏王国之日不远,兴庆府的那些贵族尽成家中枯骨矣!
自然有一种亲手雪耻,一扫阴霾的痛快之感,午夜梦回,面对梦魔里那些牺牲的将士,他也终于可以坦然相对了。
亲手击碎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大石,整个人得到释放,自然会表现的张扬一点。
最后,那就是他可能确实是对于自己提前退休有一点怨气,在这阴阳怪气呢。
综上,想明白这些的赵顼自然也明白,眼前的这老头现在只能顺毛捋了。
他对韩琦本来就极为尊重,这下自然就更尊重了,毕竟是退休老头,再怎么尊敬也不会影响他身为官家的威严,姿态低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韩琦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赵顼的低姿态很满意。
不过口中却道:“真要是这么简单,王介白也不会夙夜忙碌,不得休息了,复灭西夏简单,但是如何不让西夏重生出来,才是正的困苦。”
“定难军节度使重建也好,不重建也好,眼下西北这边的当务之急都是要弥合汉藩矛盾,用王介白的话说,就是解决大家不在同一口锅里吃饭的问题。”
“这口吃饭的锅,才是内核问题,只要这锅饭做的好了,西夏存在,还是不存在,都没有关系,它自己就会走向灭亡的,但若是这锅饭没有做好,灭了西夏,新建的定难军节度使也会变成下一个李继迁。”
赵顼:“还请老相,分说得更明白一些。”
韩琦:“两个月来,我带了几千人的农业专家,深入各个部落,教授党项人种地,按照介白的意思,将来整个定难五州,乃至于河湟吐蕃,都要大规模的种植麻、果、番红花这种经济作物,这些经济作物必须要能够换钱,用钱来在延州等地购买到粮食,和他们生活所需要的各种物资才行。”
“还要有大量的藩人能够进得了厂打得了工,然而进厂打工的前提是厂里的东西能够卖得出去,并有足够的利润支撑才行。”
“说到底这一切目前为止,我和介白虽然做了许多,但却也都是在画饼,这饼离吃还远着呢,之所以仅靠画饼就能吸引他们归附,不过是因为,此番重兵压境,他们也没什么其他选择,所以姑且相信而已,一旦到时候这画出来的饼吃不到,那么今日归附,明日必反。”
“其二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大宋若是帮着党项人,帮着定难五州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但若是边军四路从此落寞,岂不是让西军将士寒心么?
分离出一个定难军节度使去,对于上边的经略使确实是解脱了,但对于下边的百姓,士兵而言,不会有什么区别。”
“甚至,既然定难五州的党项人没有办法自给自足,只能通过交易,来延安府等地换粮食,则藩汉百姓之间的接触,未来就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这往好了想是促进民族融合,但也未尝不是促进民族摩擦啊。”
“因此介白的意思是,农业上要对党项人尽可能的帮扶,但是工厂还是要尽可能的设在咱们西军宋境,要保障用的宋人比藩人多,而且用的藩人一定要完全汉化才行的。”
“而要想实现这一切,不只是在于我和介白搞出了什么,更在于规模啊,在于钱啊,西部股份公司,还是缺钱啊!
眼下这个时候,只有大干快上,要砸钱进来,还要搞基础设施,只有足够多的钱,才能砸得出足够大的项目,才能够养得起这定难五州,以及西军四路,数十万,乃至于数百万张的嘴啊!”
说着,老头也叹气道:“江南的,京东的,福建的,河北的商贾,能来的现在基本上全都已经来了,官家,通过青苗法,有些地方的豪强,现在已经只有钱而没有土地了,这些人入股进来的意愿很高。”
“然而最近这几年我大宋的动作太大,江南,河北,京东,王介白待过的地方全都搞过了青苗法和股份公司,也全都在大建设,大家的钱————都快被掏空了,市面上已经钱很荒了。”
“王小仙认为,眼下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通过朝廷印钞,通过青苗法,以借贷的方式借给我们这些民间豪强,商贾,专款专用,投入到西部开发股份公司之中,一年后,大家还本付息,西部的这盘棋,才能下得下去。”
“我们又不是空手套白狼,这不是有抵押物么?老夫这次带过来许多的地主豪强,不是我们不愿意卖地,而是现在地,已经有价无市,没人买了,愿意买地的人,他也拿不出钱来了啊!
没钱啊!与其去降价贱卖,莫不如用这些土地抵押贷青苗钱,西部开发意义如此重大,利息低一些,按照一成利来算,这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朝廷没有钱,难道还不会印么?我们接受交子啊!这个时候能解决问题的只有交子了,铸币的话不说没那么多的铜,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啊。”
“王介甫,王安石!他简直枉为相国,他算什么变法派,算什么激进派?他连印钞都不敢!他不印钞,我们怎么办?
我跟介白的所有规划,就全都只能是规划了,您说,王安石他是不是祸国殃民?他算什么改革派,他比保守派还要保守!”
“所以老夫才说,老夫来看看官家,是顺便,主要,还是要找他王安石算帐去的,让他印钞印钞后贷给我们。”
“啊这————”赵顼一时也是有点无语,不禁问道:“不是已经印钞,借贷给你们很多钱了么,延安府的青苗钱借出去多少了?”
元绛:“回官家话,已经有三千多万贯了。”
赵顼:“老相公,都已经借出去三千多万贯了,这,这,难道还是远远不够么?那您要不跟朕说个实数,您和王小仙,到底要多少钱才够呢?”
韩琦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想了想:“一个亿吧,一亿贯,应该就够了。”
“多,多少?我大宋一年税赋才多少啊,印钞一个亿?印钞一个亿,印出来的那还是钱么?那是纸吧!”
“怎么,这是投资,又不是浪费,我们又不是不还利息,我们还有抵押物呢啊,这不是没那么多的金银铜么,你当我们愿意要宝钞么?”
赵顼:
最终,赵顼还是没批出一个亿去,只是写了一个手诏,让中枢赶紧的先加印三千万贯,借给西部公司先使着,不够再加。
赵顼也算是明白,为啥王小仙要让韩琦亲自去要这笔钱了。毕竟中枢那些大臣什么样他太清楚了,如果连王安石在他们眼里都成了保守派了,那其他人————
赵顼都想象得到,韩琦张嘴要一个亿,司马光会将眼珠子给瞪出多大来了。
就算是有他这个官家的手诏,司马光陈升之这些人也一定会把手诏给扔出来,大喊一声:“此乱命也,吾等宁死不受!”
也只有韩琦,拿着他这个官家的手诏,说不得能去政事堂跟那些相公们吵架,最终能“说服”他们。
而且————
一年而已,这西部开发这么多,这么大的项目,一年的时间真的能收回成本,乃至于盈利一成以上么?
却是连赵顼心里也没谱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着一种赶鸭子上架了的感觉。
【不行,我得见王小仙,得亲自看看,考察考察,他到底要干什么,不能真打算花一亿贯来做事吧,京兆府真不能待,也待不住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赵顼便下令开拔,与韩琦分道扬镳,一个率军继续向西,一个骑着毛驴进京。
只是几日的功夫,赵项就到了延安府。
而就在这几日的功夫,一条接着一条的军情呈上,却是也让赵顼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官家,最新军情,耶律仁先率十万大军兵出大同府,以萧夺刺、耶律挞不也为将,分兵两路,集结于武州、朔州,宁武寨,代州告急。”
“官家,不,不,不好了,大辽以萧迂鲁为师,集结十万大军于幽州,南院大王耶律那也为前锋,正在亲自攻打雄州,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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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了,大事了,官家,官家,来,来,来了,辽国的摄政大臣耶律乙辛,统领十万大军,以金肃军,河清军为先锋,来,来了,前锋大将萧药师奴,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
“已经占领了夏州城,与梁乙埋,结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