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指头在粗陶茶杯的边缘抹了一圈,沾上一点浓黑的茶渍,无意义地在脏得看不到木纹的柜台上画着无意义的圈。
“南边。”白良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老者嘴角的褶子扯动了一下,似乎在酝酿一个无声的笑。
沉默如同无形的潮水漫了上来,将仅有的那点灯焰也压得不断挣扎闪烁,映得两人脸上阴影跳跃。只有柜台上,被老者指头蘸着污黑茶渍画出的那个油腻圈圈,在微弱光线下,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缓缓扩大的旋涡。
“……老价钱,”老者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带上了点活气,浑浊眼珠里的光却更幽深了,“二十根,大黄鱼(金条)。”
空气瞬间凝固。
白良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改变。右手自然垂在身侧,大拇指似不经意地隔着薄薄的夏布马甲料,抵上了腰侧冰冷的金属枪柄硬棱。指腹传来一点冰寒的刺痛,提醒着他这价格不是在卖“票”,这老鬼是在掂量他的命值多少斤两!
“好。”白良点头,脸上竟还扯出一丝极其稀淡、礼节性的微笑,“钱不在这里。存在城外码头,三号仓,甲字三垛。”他报出的地点,精准到垛位,流畅无比,如同背诵千锤百炼的情报代码。每一个字眼都清楚地在油腻空气中留下刻痕。“规矩懂,货到付款。”
这是一种无形的交锋我敢孤身一人来你这蛇窟报出码头藏金处,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我的凭仗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那点晶石光似乎凝滞了一下,嘴角无声咧开的弧度却更深。他不紧不慢地端起那只脏得像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茶杯,啜了一口浓到发黑的茶汤。
“嗬,爽利人儿。”他声音里带上了点假模假式的赞许,放下杯子时,“咚”一声轻响格外清晰。他挪动佝偻的身体,枯槁的手伸向柜台旁的墙边。
白良的目光随之移动墙体被几个几乎要撑破的破旧麻袋掩盖着。老者掀开顶上一个几乎能闻到馊味的、印着褪色的“雪花面粉”字样的麻袋一角。
“吱嘎”更深处露出一个几乎要被麻袋湮没的铁门轮廓,锈蚀的铰链如同垂死之人的喉音。
老者从裤腰深处一串油腻的钥匙链中摸索出一枚同样沾满油泥、形状奇特的钥匙,弯腰,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咔……嘣嘣……嘎!”
那声音如同钝骨头被强力拗断。锈蚀的铁门向内弹开一道缝隙,浓厚的霉味、尘土味和一种隐约的、难以言喻的、类似放久咸鱼的腥气扑面涌出。一条仅容一人艰难通过的通道,向下延伸进彻底浓稠如墨的黑暗里。
“请吧,”老者侧身让开窄缝,“货在里头。这光景,银货两讫,才好说话。”
他的喉咙里发出沉闷浑浊的声音,像卡住了痰。
白良没有犹豫,一步踏入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霉腐尘埃气味中。
老者紧跟其后,佝偻的身影几乎贴着他后背。通道向下几步,狭窄逼仄,墙壁像是能随时蠕动过来的湿滑内脏。
前方几步处,只有一道门框的轮廓这已经是通道底部。这里没有任何照明,绝对的漆黑仿佛有形的物质挤压着感官。空气沉闷如水底,唯有两人衣物摩擦墙壁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心跳、呼吸被放大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