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风忽然带了股说不出的腥气,卷着枯黄的落叶在院心打旋。林小满正低头纳鞋底,指尖的麻线忽然“啪”地绷断,线头带着针尖的血珠弹落在青布上,洇出个暗红的点。
“怪了。”她皱眉捻起断线,窗外的日头明明亮得晃眼,院里的老槐树却莫名落了满地叶子,像被谁捋过似的。沈青竹从田里回来时,裤脚沾着的不是寻常的黄土,而是些泛着青黑的泥,凑近了闻,竟有股铁锈般的腥气。
“地里不对劲。”他把锄头往墙根一靠,声音发紧,“刚翻土时,铁锹碰到块硬东西,挖出来看是半截枯骨,上面还缠着黑丝,一捏就化成灰了。”他往灶房瞅了眼,“灶王爷的像呢?我记得你前儿刚换的新纸。”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灶前——供在灶台上的灶王爷画像不知何时变得焦黑,墨迹晕染成狰狞的鬼爪模样,供桌上的香灰结成了块,像凝固的血痂。她伸手去碰,画像“哗啦”碎成几片,从纸缝里掉出个油布包,裹得层层叠叠。
“这是啥?”沈青竹凑过来,油布解开时,一股陈腐的霉味混着檀香散出来,里面是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上写着三个模糊的篆字:《灶王经》。翻开来,前半卷是寻常的祈福经文,到了后半卷,字迹忽然变得扭曲,墨色发黑,像是用血写就。
“天地将变,阴阳失调,生人避祸,死者睁眼……”林小满轻声念着,指尖划过“鬼道”二字时,书页忽然无风自动,簌簌作响。窗外的风更急了,卷着沙石打在窗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拍门。
沈青竹忽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白:“我刚才在地里,好像听见地下有动静,嗡嗡的,像好多人在说话。”他指着院角的井,“井水也浑了,刚才想打水,看见里面漂着些白花花的东西,像骨头渣。”
林小满把经书往怀里一揣,拉着他往灶房躲:“别出去!这不是寻常的变天。”灶膛里的火明明灭灭,映得灶王爷的残像忽明忽暗,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话——灶王爷管着一家阴阳,若画像异变,便是天地示警。
经书后半卷的字迹越来越清晰,竟有血珠从纸页里渗出来,滴在灶台上,瞬间凝成个黑色的符文。林小满盯着符文,脑子里忽然涌入些零碎的画面:黑漆漆的通道,摇曳的鬼火,还有无数双在暗处窥伺的眼睛。
“这是……鬼道的机缘?”她喃喃自语,经书里说,天地大变之际,阴阳界限模糊,生人若能以阳气为引,以执念为灯,可入鬼道修行,避过天地倾覆之劫,却永世不得轮回,只能在阴阳夹缝中长存。
院外忽然传来惨叫,是隔壁王大娘的声音,接着是东西破碎的声响,还有种非人的嘶吼,听得人头皮发麻。沈青竹抄起墙角的柴刀,手却在发抖:“我去看看!”
“别去!”林小满拉住他,翻开经书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个简易的阵法,“按这个图,用灶灰在门槛画圈,再把这页经文烧了,能挡一阵。”她把经书塞进他怀里,“这经是给有缘人的,你若……若撑不下去,就按里面的法子做,记住,执念越深,道途越稳。”
沈青竹看着她眼里的决绝,又看了看怀里渗血的经书,忽然明白了什么。灶灰画的圈刚成,院门就“轰隆”一声被撞开,闯进个浑身是血的黑影,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往外淌着黑水。
黑影扑到圈外,被无形的屏障弹开,发出刺耳的尖啸。林小满推着沈青竹往灶后躲:“这是阴煞,是天地异变引出来的东西。经书里的法子,是给活不成的人留的退路,你若活下来,就把这经传下去,给那些走投无路的人,留个选择。”
灶膛里的火猛地窜起,将灶王爷的残像烧成灰烬,灰烬在空中聚成个模糊的人脸,似乎在叹息。沈青竹看着圈外嘶吼的阴煞,又看着林小满决绝的侧脸,终于咬牙点头,将经书紧紧揣在怀里。
风卷着腥气灌进灶房,林小满抓起灶台上的火钳,挡在他身前,声音在嘶吼声中格外清晰:“记住,鬼道修的不是凶戾,是执念,守住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才能在阴司里走得远……”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震耳的轰鸣打断。沈青竹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灶房已经塌了一半,林小满的身影被埋在砖石下,只有那本染血的《灶王经》,还在他怀里发烫,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纸页间静静注视着他,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