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的老槐树抽出新叶时，庙会的锣鼓声就顺着风飘来了。林小满天不亮就起身，往竹篮里垫了块蓝印花布，又塞了两个刚蒸的菜团子——沈青竹说赶庙会得走两里地，路上正好当干粮。
“再磨蹭就赶不上杂耍班子开场了。”沈青竹背着个空竹篓站在院门口，见她还在对着镜子簪花，忍不住催了句。他昨天特意把竹篓打磨得光滑，说要给她装买的花籽，边缘还刻了圈细碎的花纹。
林小满把最后一支银簪插好，转身瞪他：“急什么，杂耍天天有，花籽要是被人挑完了咋办？”她拎起竹篮往门口走，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晨露的清冽，“对了，王大娘说庙会上有卖糖画的，给二柱家的丫头带一个。”
两人顺着田埂往镇上走，晨雾还没散尽，沾在麦苗上像层薄纱。沈青竹走在外侧，时不时替她拨开挡路的柳枝，露水打湿了他的袖口，他也不在意。“去年庙会你买的那支木簪，还在不？”他忽然问，“我看你好久没戴了。”
“在呢，”林小满摸了摸发间的银簪，“娘说银的养人，就让木簪歇着了。不过那簪子上的桃花刻得真好看，我收在梳妆盒里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前儿大丫说，她绣的嫁衣想缀些珍珠，庙会上要是有卖的，给她捎几颗。”
沈青竹点头应下，脚步轻快了些。远远望见镇口的牌坊时，已经能听见庙里的钟声响，混着小贩的吆喝声，像锅沸腾的糖水。庙门口的空地上摆满了摊子，卖花布的、捏面人的、炸油糕的，五颜六色挤在一起，热闹得让人眼晕。
“先去买花籽！”林小满拉着沈青竹往东北角的摊子跑，那里摆着几十个布袋子，上面用红漆写着花名：虞美人、波斯菊、向日葵……摊主是个白发老头，正用小秤给人称种子，见了他们就笑：“姑娘想要啥？我这新到的重瓣凤仙，颜色正得很。”
林小满蹲在摊子前，指尖划过一个个布袋，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花：“要两包波斯菊，再来包向日葵，最好是能长到一人高的那种。”她忽然指着个写着“忘忧草”的袋子，“这个也来一包，听说能开黄色的花，像小喇叭。”
沈青竹在一旁付钱，看着她把花籽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篮，又用布盖好，生怕被挤坏。老头见她爱花，额外抓了把薄荷籽塞进她手里：“这个送你，好养活，夏天泡水喝，解乏。”
离开花籽摊，林小满被吹糖人的摊子勾住了脚。老师傅手里的糖稀转着圈，很快就捏出只展翅的蝴蝶，翅膀薄得能透光。“要个小兔子的。”她指着糖人，眼睛眨也不眨。沈青竹刚付了钱，就见二柱家的丫头从人群里钻出来，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得人眼晕。
“小满婶！”丫头举着串糖葫芦跑过来，看见糖兔子眼睛都直了。林小满把糖人递给她，又从竹篮里拿出个菜团子：“慢点吃，别噎着。你娘呢？”
“俺娘在那边看布料，”丫头咬着糖兔子的耳朵，含糊着说，“让俺来找你们，说想买块红布给俺做新袄。”
沈青竹往丫头指的方向看，果然见二柱媳妇站在布摊前，手里捏着块石榴红的布料比划。他拉着林小满走过去，二柱媳妇见了他们就笑：“这布颜色正，做袄子肯定好看，就是贵了点。”
“贵点也值，”林小满摸了摸布料的质地，“这是棉混纺的，耐穿还不褪色。你看这针脚，锁得多匀实。”她忽然想起什么，“我那儿还有半匹去年染的靛蓝布，回头给你送来，配着这红布做滚边，准好看。”
二柱媳妇笑得合不拢嘴，非要拉他们去喝碗油茶。粗瓷碗里的油茶浮着层芝麻，混着花生碎的香，喝下去暖得从喉咙一直热到心口。沈青竹喝着茶，忽然瞥见街角有个卖竹器的摊子，编的竹篮样式新颖，比他编的精巧。
“去学学手艺？”林小满看出他的心思，笑着推了他一把。沈青竹还真走了过去，站在摊主旁边看了半天，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竹制的小筛子，筛眼细得能滤米糠：“这编法巧，回头我给你编个装绣线的篮子。”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篮已经装得满满当当：花籽、糖人、新扯的花布，还有沈青竹买的一把新镰刀，刀身亮得能照见人影。往回走时，林小满的脚步有些沉，沈青竹自然地接过她的竹篮，扛在肩上还腾出只手牵着她，怕她在人群里走散。
路过庙门时，香火的气息混着花香漫过来。林小满抬头看见门口的老槐树上挂满了红绸，风一吹像群飞舞的蝴蝶。“许个愿吧，”她拉着沈青竹站定，闭上眼睛，“我希望今年的花籽都能发芽，结的向日葵比人还高。”
沈青竹也闭上眼，心里默默想着：希望小满的绣活越做越好，希望她每天都能笑得像今天这样甜，希望这一竹篮的春天，能慢慢酿成往后的好日子。
走出镇子时，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竹篮里的花籽在布下安静躺着，像藏了一整个夏天的秘密。林小满忽然想起老头说的忘忧草，觉得日子就该像这些花籽，只要肯种下去，肯浇水，总有一天会开出花来，把烦恼都挡在篱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