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挚友踏霜各东西(1 / 1)

店里有李长源坐镇,自是稳妥周全。

李穗儿伴着母亲在家,又有冯嬷嬷帮衬着,内宅安宁无虞。

阿福哥在短租的小院里盯着女工们赶制长暖袋,样样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自那日从陈三郎家回来,李少平家被卷进朔方假文书的案子,少不得四处奔走打点。

紧接着便是筹谋多日的长暖袋上市,连日来忙得脚不点地,连喘息的工夫都没有。

可他心里始终记挂着陈三郎的处境,如今总算得了空,便揣上备好的银钱,匆匆往西市去了。

到了陈家铺子前,只见店门依旧紧闭,檐下积着薄灰。

李少平上前轻叩门环,自报家门。

半晌,门吱呀开了一道缝,露出老伙计刘叔那张布满愁纹的脸。

“刘叔,三郎呢?”李少平朝里张望着问道。

刘叔重重叹了口气:“昨日他先前的夫子派人来,已经将人唤走了。”

李少平心头一紧:“是张夫子,来人怎么说的?”

刘叔开了条门缝,将李少平放了进来,店里的地面落满了灰,一丝活人气也无了。

“瞧着是个练家子,说愿出月钱二十贯,看中三郎机灵善言,”刘叔压低了嗓音,“还说守着这破落铺子能有甚出息,不如趁早谋个前程……万一哪天京兆尹来拿人,落得和他父兄一般下狱问罪,这个家就真散了。”

李少平喉间发苦。

纵然他能接济些银钱,可陈家这案子终究是回天乏术。

说到底,陈大郎太过耿直,总以为公理自在人心,却不知这世道的险恶。

可这世道啊,向来是圆滑者得利,刚直者遭殃。

“三郎临行前留了封信,嘱咐老夫定要亲手交与李掌柜。”刘叔从怀中取出一个封好的信函。

李少平指尖微颤地拆开信缄,陈三郎的字迹依旧温润,那行工整的小楷却让他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少平兄,灯下展信,见字如面。家族遭难,旁人恐避之不及,少平兄前来雪中送炭之谊,暖我胸怀,照我前路,赠银钱、陈利害,句句恳切,字字真心,吾皆铭记于心。每思及此,感念涕零。

读到中间,笔锋渐渐沉了:

“自父兄遭难,家业零落,每见娘亲深夜垂泪,吾心如刀绞。今有张夫子遣人来召,许以重金,虽知非正道,实无他路可走。”

最后几行墨迹略显潦草,似是斟酌再三:

“少平兄常言君子守正,吾今背道而行,然长安霜雪日重,残梧难栖寒雀,唯有择木暂避,待某年春暖花开,若得全身而退,必当负荆请罪。万望兄保重,勿以弟为念。”

刘叔见他捏着信纸在门前怔怔立了半晌,连西市的喧嚣都仿佛隔了层雾,忍不住轻声探问:“李掌柜,三郎他可还安好?”

李少平缓缓将信缄折了三折,放在贴胸口,待抬起头时,眼底已凝起薄霜:“他找到好去处了。”

李少平独自走在长安熙攘的街上,人声鼎沸却透不进他心里半分寒意。

两个推着柴车的老汉在他身旁高声谈笑,那笑声却象隔着一层,模糊而遥远。

赵阿虎与陈三郎,他在这长安城里最交心的两个兄弟,如今竟都投了张夫子,也就是投了那伙反贼。

虽说这里头少不了张通儒的算计逼迫,可这般结局,终究让人心里堵得发慌。

他日若在城头相见,他们是执刀的兵,自己却只是待宰的民,想到此处,李少平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人生无常,少时挚友,终究是各走各的路。

只希望以后相见,不要是仇敌。

李少平在常去的汤饼铺子前驻足,叫了碗热腾腾的鸭花汤饼。

热汤下肚,总算驱散了四肢百骸里凝着的寒气。

今日初二,下午还要去寻周铁山练武,可眼下这般心神恍惚的状态,怕是连根齐眉棍都握不稳。

目光掠过食单最后一行,他哑声道:“再加一小碗石榴酒。”

殷红的酒液盛在粗陶碗里,他仰头一饮而尽,酸甜过后,喉间只馀一片涩然。

状态稍好了些,他依约来到镇远镖局。

将备好的贽敬礼和束修捧到周铁山面前,周铁山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随意摆了摆手。

穿过两道回廊,眼前壑然开朗。

后院的演武场竟有半亩地大小,青石板铺得平整如镜。

东西两侧兵器架林立,刀枪剑戟在秋阳下泛着冷光,还有几件奇门兵刃是他从未见过的式样。

周铁山负手立在场地中央,玄色劲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周铁山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转,嘴角噙着笑:“多大年岁了?”

李少平挺直脊背,声音清亮:“回师父,刚满十五,等腊月里过了生辰便是十六了……不知,此时学武,晚不晚?”

周铁山听了,反而发出一声洪亮的大笑,他用力拍了拍李少平的肩膀。

“晚?你要是想练成江湖中的绝世高手,是晚了。”他收住笑,眼神变得锐利。

“但我不是教人打擂卖艺的花架子,我教的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让一个男儿有能力自保、杀敌、活下来的本事。你十五六岁,筋骨将成未成,正好打磨;更难得的,是你已尝过人间冷暖,懂得为何而学,心性比那些懵懂孩童坚韧十倍!”

李少平只觉得师父说的太对了,怎么周铁山说话就是这么硬气,又有道理。

李少平问道:“师父,弟子从何学起?”

周铁山说道:“那当然是先练脚下,下盘不稳,脚下无根,被人一撞就倒,任你刀法再精也是枉然,先好好扎马步、走矮桩!”

进入十一月,朔风渐起,那风头已带着刮骨的寒意,直往人领口袖缝里钻。

李少平立在庭院当中,天上是颗有气无力的日头,灰蒙蒙的,象个晦暗的大灯泡子,光撒下来,却没半点暖意。

他牙关紧咬,额上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这扎马步的苦,远比他预想的更难熬。

在现代,他也曾在健身房里练过腿,那固然也是大汗满头、气喘如牛,可那种疲累尚且还有歇息,却远远比不上眼下这般折磨。

最初尚可支撑,只觉大腿酸胀发热,但很快,那股热就变成了灼烧。

渐渐地,整条腿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大腿面上的肌肉突突直跳。

他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寒风一吹,冷得刺骨,可双腿肌肉深处那团火却烧得愈发猛烈。

周铁山笑道:“要想脚下生根,就得先学会吃得住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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