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名震落手中卷(1 / 1)

李少平在街市里狂奔,耳边是破碎的风声,周遭的喧嚣叫卖已经模糊,他心里绞成一团,景象都光怪陆离起来。

他撞翻了一个货郎的担子,零散的干果“哗啦”一声溅开,李少平一边致歉,一边疯狂地往自己家跑去。

冲到这条街上,只见到那群金吾卫竟真的进了自家的店门口,他疯了一样冲去,却在进入金吾卫包围的前一秒,被一个厚实的臂膀阻拦住。

李少平仓皇地回头一看,追来的竟是刚才被他撞倒的干果摊老板!

他知道了,这是来问他要赔偿了。

那汉子脸上毫无怒气,反而眉头紧锁,一把攥住他的骼膊,力道大得惊人

“蠢材!往人堆里钻什么!”汉子压低声音厉喝,顺势将李少平往自己身后一推。

李少平瞬间明白了。

这汉子是认出了他是李记杂货的少主人,此刻竟是在冒着风险护他!

他喉咙干涩得发痛,目光越过汉子宽厚的肩膀,死死盯向自家铺子。

完了,他心里咯噔一下。

店里那批新到的扬州铜镜,被砸得粉碎,散落一地。

锋利的碎片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千万道刺眼凌乱的光斑,晃得他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几名金吾卫押着两个女子从铺子里粗暴地推搡出来。

那是两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女子,一看便知是养在深闺的富家女。

此刻她们云鬓散乱,华美的衣衫被扯得不成样子,脸上毫无血色,唯有嘴唇被咬得死死的,强忍着不肯哭出声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看起来也不过十四岁,腿脚发软,险些栽倒在那些锋利的镜片上。

“是吉家那两个小娘子,”一个妇人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忍,“可怜哦!”

“是吉判官家的五娘子和九娘子!前几日还在慈恩寺塔下见她们题诗赏菊,何等雅致,如今……唉!”

“吉判官”二字,像针一样刺了李少平一下。

李少平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女子是吉温的女儿,她们今日是来看扬州新到的铜镜的。

“听说杨相公是要斩草除根……”

“小声些!莫要引火烧身!”

“真是要变天了……”

“活该,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议论声碎碎地传来……

李少平看着那年幼的吉九娘被兵士粗暴地拽起,细软的骼膊几乎要被拧断。

李少平很清楚,这是杨国忠在清算吉温。

天宝十三年,杨国忠与安禄山矛盾激化。

作为曾依附安禄山的酷吏,吉温全面清算。

按唐律“谋反连坐”,吉温家产抄没,亲眷或没入掖庭为奴,或流放边陲。

只是没想到,自家会被卷入这一历史性的事件中。

金吾卫终于全部离去了,李少平心急如焚,他好怕娘娘耶耶受到伤害,咬牙冲进了家门。

铺子里如同遭了劫。

货架东倒西歪,针线、木梳、胭脂盒……那些他每日擦拭的货物散落一地,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那批珍贵的扬州铜镜,已尽数化为碎片,几片上还沾着模糊的血迹。

“耶耶!娘娘!”他嘶哑地喊着。

后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跌跌撞撞冲进去,只见母亲瘫坐在地上,冯嬷嬷正搀扶着她,不断抚着她的背。

父亲的脸色惨白如纸,呆立在库房门口,一边脸红肿着,显然是被那些金吾卫打过。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福哥看见李少平,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李少平松了一口气,好在家人都没事。

他上前跪下,抱住了母亲,手一下下顺着她的背,母亲在他怀里,终于忍不住抽噎地哭了出来。

“呜呜啊啊,那群金吾卫真是吓死人了!”

李少平温声安慰道:“娘娘,没事了没事了,人没事就行,都过去了……”

母亲的眼泪流到了李少平的颈窝里,又忽而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冯嬷嬷慌忙扶着母亲进房休息。

李少平望向了父亲,父亲的状态甚至比母亲更糟糕。

李长源的身体剧烈地颤斗着,吐出口的每一句都象在凌迟他的血肉:

“十贯钱,整整十贯钱啊!我们家以后可怎么活、怎么活!”

他突然抓住儿子的骼膊,浑浊的眼泪混着额角的血水往下淌。

这些铜镜居然这么贵重!一面镜子居然值五百文这么多钱。

李少平伸出手,轻轻握住父亲那双因常年搬货而粗糙的手。

李长源有一张和气的脸,他扫帚眉眉尾无力地垂下,一双细长眼眼尾的皱纹像展开的扇面,总是逢人就带着三分笑意。

“平儿,”李长源突然象孩子般把额头抵在李少平肩上,“耶耶没用,耶耶守不住这个家……”

“耶耶,”李少平的声音异常平静,“镜子碎了,还能再铸,铺子乱了,还能再收拾,只要您在,娘娘在,我们一家人都在,这‘李记’的招牌就倒不了。”

他仰头看着父亲脸上刺眼的红肿,心里是真的痛到发麻。

抓人就抓人,那些金吾卫打父亲做什么?

但李少平也能想到,那时父亲肯定也是顶着一张笑脸去迎接金吾卫的,没想到直接被一巴掌抽了回来。

一种小人物的悲哀腐蚀着他的心,真是任人鱼肉啊!

最可怕的是,他知道一切的乱局只不过刚刚开始。

李少平心虽乱,面上却不显露一点,而是温文尔雅地笑道:

“您当年能从同州,靠一副货郎担子在这长安城挣下这份家业,什么风浪没见过?今日这事,不过是……不过是货箱翻了,咱们父子俩,再一件件捡起来便是。”

他用力握紧父亲的手,想将自己的力气传递过去。

父亲的手一点点回暖了,眼睛也濡湿了,终是轻轻对着李少平点了点头。

李少平捏了一下父亲的手,笑道:“耶耶,枝头那柿子还在呢,等熟透了,咱们还一起摘。”

父亲终于是破涕而笑。

一家人忙到闭市,终于是将这残局收拾出了个大概,匆匆离开西市回到了在永平坊的家。

这夜里,他辗转反侧,听了一夜风吹柿子叶的簌簌声。

生逢乱世,到底该怎么保护自己和家人?

李少平想要一个答案。

第二日,李长源仍强撑着督促李少平去村学,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天塌下来,学问不能丢,去吧,莫要误了功课。”

李少平心中五味杂陈,却拗不过父亲,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村学走去。

远远地,却见学堂门口聚集了不少同窗,个个面面相觑,无人入内。

昨日那名佩刀的武夫正冷着脸立在门前,手中拿着一本名册,语气生硬如铁:“张通儒已寻了别的差事,今日起这村学便散了,按名册,我将剩馀的学费退还还你们。”

“张通儒?”

李少平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张夫子的原名竟是张通儒?

那个在史书中,安禄山麾下最得力的亲信幕僚,叛乱后总揽政务、调度兵马的张通儒?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日日聆听教悔的夫子,竟是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叛军内核!

昨日那场关于“忠君”与“弘道”的激烈辩论,此刻回想起来,真是字字诛心!

武夫冷然扫视一圈,又道:“某姓田,名干真,若你等想寻个正经差事,可来永安渠附近的大安坊‘四海货栈’寻我。”

田干真?

李少平更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这武夫竟是安史之乱中号称“万人敌”的田干真?

他可是叛军中有名的骁将,很受安禄山器重。

秋风打在少年们惶惑的脸上,田干真扬起下巴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放心,某家货栈给的工钱,比你们父兄风里雨里挣的——多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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