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徐怀安依言调整完毕,呼吸略显粗重,怜星才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怜星唇角微扬,对身后随行的侍女示意。
“放上去吧。”
侍女们立刻鱼贯而入,将手中提着的多层食盒打开,把几样精致清爽的小菜、一盅碧梗米粥并几碟荷花酥、莲藕糕等点心,井然有序地摆上了桌。
布置停当,怜星才转向垂手侍立的春兰,状似随意地问道。
“姐姐还没起身?”
春兰躬敬回话。
“回二宫主,大宫主今日尚未传唤。”
怜星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她这位姐姐向来律己极严,作息如钟,鲜少有此贪睡之时。
怜星点点头,款步走向内室,轻轻推开那扇雕着百鸟朝凤图案的木门。
内室光线昏暗,只闻得见邀月身上特有的冷香。
怜星停住脚步,只见邀月侧身蜷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如云泼墨的青丝铺满了玉枕,睡颜竟是难得的恬静柔和,少了平日的凌厉锋芒。
怜星放轻脚步,走到窗边,将一扇扇支摘窗轻轻推开,清晨带着微凉清气的凉风立刻涌入室内,吹动了纱帐,也拂动了邀月额前的几缕发丝。
“姐姐,该起身了。”
怜星移步坐在床沿,声音放得极柔,仿佛怕惊扰了一场好梦。
邀月慵懒地翻了个身,丝绸寝衣因她的动作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白淅胜雪的精致锁骨,在朦胧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怜星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眸中初醒的迷朦水光,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日里绝不可能见到的娇柔。
“什么时辰了?”
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愈发显得撩人。
“快辰时了,姐姐今日可是少有的贪睡了。”
怜星边说,边抬手示意端着脸盆、毛巾等盥洗用具的春兰秋菊近前。
“今日天气好,我特意来陪姐姐用早膳。”
“唔好,我这就起来。”
邀月从床榻上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道。
怜星闻言有些惊讶,总感觉今天的邀月有些怪怪的,但却说不出是哪里。
怜星轻轻摇头,将毛巾从春兰手中接过来,为邀月擦拭脸颊。
邀月似乎还未睡醒,顺从的扬起脑袋,露出光洁的脖颈,怜星一一擦拭干净。
待邀月梳洗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怜星亲自拿起一把沁香云纹犀梳,为她梳理那一头长及腰际的青丝。
怜星目光落在梳妆盒上早已枯萎的花环,想起自己闺房那个更大更漂亮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姐姐为何还留着那个花环?”
邀月此时脑袋已经清醒几分,听到怜星的询问,目光落在枯萎花环上随口道。
“这花环不是妹妹送的吗,就算现在已经枯萎了,姐姐又怎好将其丢掉。”
听着邀月的话,怜星偷偷撇嘴,那花环明明是邀月讨要的,她才不舍得送人。
怜星却是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顿了顿接着对邀月道。
“既然姐姐喜欢,那妹妹再为姐姐编织一个可好?”
邀月微微摇头,红唇轻启道。
“倒是不必麻烦妹妹了,花环的事情就算了吧。”
“哦。”
怜星应了一声,手上不停的用沁香云纹犀梳梳理秀发。
梳妆台上铜镜光滑如水,清淅地映出姐妹二人绝美的容颜,虽有七八分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
怜星梳理好邀月的秀发,仔细端详着镜中的姐姐,只见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昨夜并未睡好。
但奇怪的是,邀月眉宇间却不见往日的冷厉,反倒是有些躁郁,象是有什么烦心事似的。
反观铜镜中的怜星,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被雨水滋润后的慵懒与若有若无的媚态,如同盛极的优昙婆罗花,散发着惊心动魄的魅力。
怜星收回目光,将沁香云纹犀梳放在梳妆台上,双手抓住邀月的秀发编制发鬓。
“对了,妹妹怎么今日想到来我这儿用膳了?平日不都是去你那里吗?”
邀月任由妹妹灵巧的手指在自己发间穿梭,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妹妹躲在房间里炼丹,宫中的杂物落在姐姐身上,姐姐操劳半月,做妹妹的自然该来相伴说说话。”
怜星随口回道。
怜星为邀月绾了一个简单的飞仙髻,簪上一支通透的碧玉步摇,流苏垂下,轻晃在她颊边。
“今日的姐姐却是比往日更加漂亮了。”
怜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微微点头露出满意之色,对邀月赞美道。
“更加漂亮?”
邀月正欲开口,突然神色一愣。
“总感觉好象有个人也这样对我说过这句话。”
邀月绣眉微颦,始终想不起来是谁对自己说的。
邀月正思索着,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窗外。
徐怀安正将一盆开得正艳的西府海棠搬上花架,晨光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轮廓。
“好象是他?”
邀月望着徐怀安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姐姐说的是谁?”
怜星正为邀月挑选今日的衣服,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我记错了。”
邀月没有来的心中一急,匆忙收回目光,对怜星应付道。
邀月换好衣服,带着怜星走出闺房。
早膳摆在临窗的紫檀木圆桌上,姐妹二人相对而坐。
邀月执起温润的白玉箸,夹起一小块藕糕,视线却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侍立在珠帘外的徐怀安。
徐怀安正垂首敛目,姿态躬敬,但那挺拔的身姿在浅青色衣衫的衬托下,在这满是女子柔媚之气的寝宫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又引人注目。
这些细微的举动,尽数落在一直暗中观察的怜星眼中。
怜星执着甜白瓷汤匙的手微微一顿,勺中的冰糖燕窝粥漾开细微的涟漪。
怜星随即抬起眼,展颜一笑,宛如春风吹皱一池春水,自然地与姐姐聊起了宫中哪位长老武功又有进益,新来的弟子资质如何等琐事,仿佛方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膳毕,怜星用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又和邀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怜星经过珠帘外的徐怀安身边时,她忽然以袖掩唇,极轻地咳了一声,莫名的道了句。
“墙角那株墨兰倒是旺盛异常啊,都长到其他盆上了,也不知道他要几个盆?”
怜星没头没脑的说完,不再停留径直离开寝宫主殿。
徐怀安听着怜星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垂首应道。
“是,小人记下了。”
徐怀安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怜星淡紫色的裙裾旋出一朵优雅的花,人已翩然远去,只留下一缕与邀月不同的淡淡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