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主,花无缺带到。”
说罢,徐怀安便自然地退至一侧的阴影之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花无缺整了整衣冠,上前几步,在殿中央站定,对着上首的两位宫主深深一揖,姿态优雅,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无缺拜见大姑姑,二姑姑,两位姑姑安好。”
邀月冷冽的目光在花无缺身上扫过,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怜星却在花无缺行礼时,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有关切,有不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怜星的异常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敏锐地被花无缺捕捉到了,他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猜测道。
“二姑姑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无缺,”邀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如同冰珠落玉盘,不带丝毫感情。
“你可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花无缺抬起头,目光纯净而恭顺。
“无缺不知,请大姑姑示下。”
邀月凤眸微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淡淡的满意之色。
邀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近日江湖传闻,恶人谷中出了一个名叫小鱼儿的恶徒,此獠自幼在那污秽之地长大,拜诸多恶人为师,习得一身奸邪伎俩,狡诈狠毒,无恶不作。”
“如今这小鱼儿被逐出恶人谷,流入江湖,必将是武林一大祸害。”
邀月顿了顿,目光如两道冰锥,牢牢锁定花无缺。
“你自幼在移花宫修习武艺,如今已至后天九重之境,是时候代表移花宫,为这武林除害了,本座要你即刻出宫,寻到那小鱼儿,取其性命,以正视听,以儆效尤,可明白?”
花无缺听着邀月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语,脸上浮现出凛然之色。
花无缺自幼被教导要明辨是非,惩奸除恶,移花宫更是以维护武林正道为己任。
此刻听闻有恶人谷出身的败类为祸江湖,一股浩然正气自胸中涌起。
花无缺毫不尤豫地躬身应道。
“大姑姑放心,既是恶人谷馀孽,危害武林,无缺义不容辞,定当竭尽全力,将此恶徒诛杀,绝不辱没移花宫威名!”
花无缺语气坚定,眼神清澈,全然是一副替天行道的赤子心肠。
邀月看着花无缺这副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站在阴影中的徐怀安,却在心中暗自叹息。
徐怀安看着花无缺那挺拔如松,正气凛然的背影,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同情,心中暗暗说道。
“花无缺这家伙终究是年轻不知世间险恶,你可知你要杀的人,正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你此刻的满腔正义,终究会化作手足相认时的痛苦与挣扎,而你敬若神明的大姑姑,正是这出悲剧的导演。”
“很好。”
邀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徐怀安的思绪。
“事不宜迟,你这就回去准备,即刻动身下山。”
“是,无缺遵命。”
花无缺再次躬身行礼,态度恭谨无比。
花无缺正欲告退,一直沉默不语的怜星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无缺。”
这一声呼唤,让花无缺即将转身的动作顿住了,也让邀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分。
邀月侧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怜星,脸色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但想起之前在寝宫怜星的沉默,原本冰冷的语气不由柔和了几分。
“怜星,你还有何事要和无缺说?”
怜星被邀月的目光刺得一颤,虽然邀月的声音轻柔了几分,但怜星脸上还是闪过一丝慌乱。
怜星强自镇定,目光转向花无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关切。
“无缺,此去江湖不比宫中,人心险恶,诡诈难防,你……你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多加小心,切莫轻易信人,也不必过于执着……”
怜星的话语有些凌乱,似乎想提醒什么,却又碍于邀月在侧,不敢说得太过明白。
花无缺总觉得今日的二姑姑言行透着古怪,但这番叮嘱中的关切之意却是真切的。
花无缺虽心有疑惑,还是躬敬地回道。
“多谢二姑姑关心,无缺记下了。”
花无缺说完,对着站在阴影中的徐怀安微微点头,随后便退出议事大殿。
看着花无缺转身离去,那白衣胜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殿门外的光亮处,怜星的心仿佛也随之沉了下去。
待花无缺的身影完全消失,邀月轻轻一挥手,侍立在殿内角落的几名侍女立刻无声地躬身退下,厚重的殿门被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唯有徐怀安,依旧如同磐石般立在原处,仿佛本就是这大殿的一部分。
邀月瞥了不愿离开的徐怀安一眼,并未出声驱赶,似是默许了他的存在。
殿内只剩下三人,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邀月缓缓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望着自己最亲爱的妹妹,心中烦躁无措,叹了口气,目光恢复平淡,望着怜星道。
“妹妹,你方才意欲何为?莫非真的不忍见他们兄弟相残了,要要阻止我的计划?”
说到这,邀月向前倾了倾身子,压迫感扑面而来。
“莫要忘了,当年那个负心薄幸的江枫,是如何对待你的,他带给你的羞辱与痛苦,难道你真的都忘了吗?”
“姐姐!”
怜星听到邀月口中的江枫二字,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怜星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阴影中的徐怀安,担心他会误会什么。
当看到徐怀安面色如常,并无异样时,怜星才象是松了一口气,但胸口依旧微微起伏。
怜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脸色渐渐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种罕见的决绝。
怜星迎上邀月探究的目光,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地说道。
“姐姐,请你不要再提那个名字,那个人与我早已是过往云烟,当年……不过是我年少无知,救了一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罢了。”
“此人此事于我而言,已如尘埃随风散去,还请姐姐往后莫要再提及此人,免得污了你我姐妹的耳。”
这番话,怜星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莫名的决然。
邀月闻言,明显愣住了。
邀月凤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仔细地打量着怜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妹妹,没想到往日顺从惯了的妹妹,今日竟能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