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点，李青的心，稍稍放下了大半。只要张家没事，那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李青看着柳怀亮。柳怀亮不敢去看李青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
“李大人……昨夜，您叮嘱卑职，不要将您身怀金钟法术的事情，向任何人透露。我……食言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回到宫中，陛下他……亲自召见了我。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在他老人家的面前，卑职……不敢有半分隐瞒。”
他满怀愧疚的接着说道：“所以，卑职……将昨夜发生的所有细节，包括大人的金钟法术，以及那神仙般的疗伤手段，一五一十，全部……向陛下坦白了。我言而无信，愧对您的信任！”
说完，他便猛地躬下身，竟要对着李青跪下！李青脸上，露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拦住了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柳校尉，你这话说一半，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他摆了摆手，示意柳怀亮坐下。
看着柳怀亮那依旧充满愧疚的眼神，李青摇了摇头，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对着他遥遥一敬。
“柳校尉，你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我知你的难处。你是天子亲卫，忠于陛下，本就是你的天职，此乃理所应当，何罪之有？”
“你能今日便立刻前来，将此事坦然相告，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而且，此事，陛下知与不知，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影响。我当时之所以让你保密，只是不想过早地将底牌，暴露在那些藏头露尾的敌人面前，让他们有所防备罢了。”
他看着柳怀亮，眼中露出了一丝歉意。
“说到底，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着如何保密，反而让柳校尉你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李青这番为对方开解的话语，如同一股春风，瞬间吹散了柳怀亮心中那片阴霾。他怔怔地看着李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猛地端起桌上那杯自己没喝下去的自罚酒，又为李青重新满上了一杯，双手举杯说道：“李大人，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柳怀亮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这杯酒，我敬大人的高义！”
“干！”
这一次，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所有的心结，都在这一杯酒中，烟消云散。
心结一解，柳怀亮的性情，也恢复了豪爽与不羁。他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店家！店家！”
雅间的门被立刻推开，酒楼掌柜小跑着进来：“哎哟，二位爷，有何吩咐？”
柳怀亮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去！把你们这儿，唱曲儿唱得最好的姑娘，给爷请过来！好多年没正经听过一回曲儿了，今儿个高兴，非要好好听个够，给爷和李大人助助兴！”
李青闻言，心中一动，他本就想试探一下这酒楼里的人员情况，看看能否找出那个“举报人”的蛛丝马迹。柳怀亮此举，虽是无心，却正中他的下怀，便没有阻拦，只是含笑不语。
掌柜得了吩咐，应了一声，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不多时，雅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掌柜亲自领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李青抬眼望去，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得，这下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来人，正是孙婉音。她已经换下了那身惹眼的异域舞裙，改穿了一袭素雅的月白色长裙，脸上那略显张扬的妆容，也已洗去，她怀抱琵琶，对着二人盈盈一福，动作优雅。
孙婉音在雅间一角的不远处，款款坐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琵琶置于膝上，玉指轻挑，一串清脆悦耳的音符，在雅间内静静地流淌开来。
柳怀亮显然是兴致高昂，他一边为李青斟酒，一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这些年，跟随在李世民身边的各种趣闻轶事，从各种李青耳熟能详的历史事件，到皇上是如何为了偷溜出宫，与他们这些亲卫斗智斗勇。
李青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举杯附和。
在一旁弹奏着琵琶的孙婉音，表面上虽然专心于自己的曲子，但心中对李青早已充满好奇，此时更是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都听了进去。
孙婉音越听越心惊，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粗豪的中年汉子，竟是皇帝身边的侍卫统领，而这个连侍卫统领都要执礼甚恭、敬若上宾的年轻人。
她飞快地抬起眼帘，偷偷地瞥了一眼那个正含笑听着故事的李青，灯火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俊朗的轮廓。对方明明已经喝了不少酒，脸上泛着红晕，眼神却依旧保持着与他这个年纪，极不相称的沉稳。
孙婉音的心，“怦怦”地跳了两下，她迅速将眼神移开，继续认真弹琴。
柳怀亮喝得兴起，谈兴正浓。
李青则借着酒意，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向了这春风楼。
他端起酒杯，看似随意地问道：“柳校尉，说起来，我今日在大理寺，还审了一桩与这平康坊歌姬有关的案子。”
他这话，一半是说给柳怀亮听，另一半，则是说给角落里那个竖着耳朵的孙婉音听。
柳怀亮一听案子，立刻来了兴趣：“哦？是何案子，你今天第一天上任，就有案子？”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二位爷，孙姑娘的曲儿弹完了。”伙计在门外躬敬地提示道。
柳怀亮点了点头，示意孙婉音离开。
孙婉音躬了躬身，轻声说道：“按咱们楼里的规矩，奴家该敬各位贵客一杯。”
说完她款款走了过来，伙计将一个托盘送给她，盘中，放着两杯斟满了的青梅酒。
她先是走到柳怀亮面前，盈盈一福，声音柔媚：“奴家孙婉音，敬校尉大人一杯。”
“好说！好说！”柳怀亮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即，孙婉音又端着另一杯酒，走到了李青的面前。
这一次，她的动作，慢了许多。
她将酒杯递到李青面前，一双带着几分感激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如同梦呓的道：“李大人，这杯酒，奴家……敬您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