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
他在等,等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哪怕是一句呵斥也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绝壁依旧是绝壁,没有任何动静。
孙悟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师父……”
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充满了无助,“您真就这么绝情吗?”
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突然在天地间炸响。
“哼。”
这苍老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是从万古之前传来,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也知道违了誓言?”
孙悟空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师父!是您吗师父?!”
那声音并没有理会他的惊喜,依旧冷冷地回荡在山谷上方:
“当年你下山时,是如何答应我的?如今你不仅破了誓,还带了个满身因果的麻烦回来。”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的花果山?”
孙悟空急切地想要解释,膝行两步上前:“师父!徒儿知错!徒儿千刀万剐也认了!但这李青兄弟他……”
“住口。”
那声音打断了他,语气中多了一丝严厉,仿佛早已洞穿了一切。
“这凡人是个什么东西,我比你清楚,和你没两样,也是祸胎。”
“他今日敢当着弥勒的面杀黄眉,明日就敢把这天再捅个窟窿。”
“你把他带到我这灵台方寸山,是嫌我这把老骨头清净日子过得太久了,想拉我下水去趟这浑水吗?”
李青站在一旁,闻言眉毛微微一挑。
果然,这位祖师虽然闭门不出,但这三界发生的事,需要知道的时候,却是一清二楚。
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知晓在黑风洞中的生死博弈。
孙悟空跪在地上,被训得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磕头。
“师父,千错万错都是徒儿的错!求师父开恩,只要您肯收留他,徒儿愿意受任何责罚!”
“哪怕您把俺压在山下五百年,哦不,五千年,俺也认了!”
“责罚?”
那声音冷笑一声,透着几分嘲弄。
“你如今是佛门的预备佛位,是取经的大功臣,牵扯着西天东土的无量气运。我这一介山野村夫,哪敢责罚你?”
“师父!您别这么说!折煞徒儿了!”
孙悟空慌了神,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行了。”
那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多说无益。缘分已尽,何必强求。”
“这山门,不开。”
“这人,不收。”
“你带上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每一句话都象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悟空的心上。
“师父!!”孙悟空凄厉地大喊。
“滚。”
随着这最后一声落下,整个天地仿佛都变了颜色。
原本平静的山谷中,突然凭空生出一股狂风。
呼——!
九天之上的罡风,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飞沙走石,连那峭壁上的古松都被吹得弯了腰,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风里含着大神通,要把他们直接卷起来,扔出这灵台方寸山的地界,甚至扔出西牛贺洲!
李青虽然没有受伤,但他毕竟肉体凡胎,此时又无法宝护身。
在这股罡风面前,他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身形不稳,双脚离地就要被吹飞出去。
“小心!”
孙悟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青的骼膊,将他死死拉到自己身后。
“师父!您真要赶尽杀绝吗?!”
孙悟空怒了。
“您要赶俺走,俺没二话!”
“但这兄弟现在没处去!您赶他走,就是让他去死!!”
罡风没有停歇,反而越刮越猛,夹杂着隐隐的风雷之声,似乎在警告这只不知好歹的猴子。
李青躲在孙悟空身后,看着那个大风中如磐石般坚定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知道,孙悟空是真的在拼命。
为了他,这猴子甚至不惜再次忤逆他最敬重的恩师。
“大圣……”李青大声喊道,试图盖过风声,“算了!我们走吧!既然祖师不留,我们何必……”
“不走!!”
孙悟空咆哮一声,打断了李青的话。
他猛地直起腰,顶着狂风,从耳中掏出了那根如意金箍棒。
金光乍现,杀气腾腾。
“俺老孙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
孙悟空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大地轰鸣,硬生生将那罡风逼退了三尺。
他指着那面绝壁,双眼通红,象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师父,您可以不认徒儿,可以骂徒儿,甚至可以打徒儿!”
“但今天,您要是不救他,俺老孙就不走了!”
“您用风吹,俺就定风!您用法术,俺就破法!您不开门……”
孙悟空咬着牙,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心惊肉跳的疯狂:
“俺就一直跪在这儿!跪到死!跪到您这灵台方寸山草木枯死!跪到您心软为止!!”
狂风呼啸,卷着沙石打在孙悟空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象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李青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澄明。
他知道,菩提祖师若真的不想见,这罡风早就把他们吹到九霄云外了,哪里还能给悟空在这里叫板的机会?
而且,李青更清楚,菩提祖师吃软不吃硬,不能再让悟空这样顶撞下去了。
若是真把这老神仙惹急了,恐怕连悟空都要受牵连。
这罡风,是拒客,也是试探。
李青深吸一口气,从孙悟空身后走了出来。
他任由那风刃割破他的脸颊,吹乱他的发髻。
在这风中,颤颤巍巍地整理衣冠,随后双膝跪地,对着那绝壁,行了一个大礼。
“祖师,您要赶我们走,李青不敢有怨言。我是个凡人,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但您……真的忍心看看大圣现在的样子吗?”
李青的声音不大,没有嘶吼,却穿透了风声,清淅地传入了洞府深处。
风,突然滞了一下。
李青象是没看到悟空那制止的眼神,他抬起头,直视那面绝壁,声音微微颤斗:
“五百年前,他大闹天宫,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时候,他是齐天大圣。可后来呢?”
“他在五行山下被压了整整五百年。铁丸铜汁,风吹雨淋。那时候,他在想谁?”
“后来他出来了,被骗戴上了紧箍咒,认了一个糊涂和尚做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