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的第二掌到了。
她身形一晃，以诡异的角度出现在张无忌身后，一掌印在他背心。
张无忌如断线的风筝，平飞出去，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重重摔在沙地上，一动不动。
似乎死了。
蛛儿对着灭绝怒目而视，随即转向周芷若，声音带上了哭腔：“周姑娘，求你，快去瞧瞧他！”
周芷若下意识看向晏月，眼神里满是求助。
在师父和同门面前，她不敢去看一个陌生的男人。
“放心。”晏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死不了。”
蛛儿不信：“你离那么远，怎么知道？”
“我师姐说他没事，他就一定没事。”周芷若没等晏月开口，便冷冷地回了一句。
她最听不得旁人质疑晏月。
蛛儿被她突然强硬的态度噎住，撇了撇嘴，没再作声。
灭绝本以为张无忌已死，听到晏月的话，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果然，沙地上的“尸体”背脊一动，挣扎着坐起，但刚撑高尺许，便又是一大口血喷出，重新跌倒。
他昏沉地吸着气，终于还是硬生生坐了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晏月瞳孔中的勾玉缓缓旋转。
她看到张无忌体内的真气正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高速流转，竟在飞速修复他受损的经脉。
原来如此，这才是九阳总纲的真意。
这趟浑水，总算没白蹚。
“喂，姓曾的！”丁敏君的大嗓门划破寂静，“不敢接第三掌就趁早滚！难道要我们等你一辈子吗？”
晏月有时候觉得丁敏君真是个天才，总能精准地踩中所有人的雷区。
“丁师姐。”周芷若轻声开口，“让他多歇息片刻，也碍不了什么事。”
丁敏君立刻炸了毛：“你……你也坦护外人？是不是瞧上这小子……”
周芷若脸色一白，却没被激怒，反而淡淡地抬高了声音，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小妹只是顾念本门威名。师尊是何等人物？与这后生动手，不过是看他狂妄，略施惩戒，难道真会要他性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各派高手。
“让他多歇息一时，天下英雄只会赞我峨嵋宽仁大度。若是催逼太甚，反倒落了下乘，让人以为我峨嵋胜之不武。”
这番话有理有据，又给足了灭绝面子。
灭绝师太紧绷的脸上，竟也露出些许笑意。
丁敏君脸色涨红，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灭绝看着调息中的张无忌，又瞥了眼侃侃而谈的周芷若，最终目光落在晏月平静无波的脸上。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得好。”
她转向张无忌，一步步走去。
晏月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外围的沙地之上。
在她的视野里，地面不再是实体。
沙层之下，数十个散发着内力光芒的人形轮廓正在缓缓移动，如同潜伏在水底的鳄鱼。
天鹰教的伏兵。
她收回目光，并不在意。
洪水旗与烈火旗已退，仅凭这点人，掀不起风浪。
反倒是场中，张无忌的调息已近尾声。
他体内致命的伤势竟已痊愈大半，精神焕发。
他把周芷若与丁敏君的对话听在耳里，心中感激，站起身来。
“师太，晚辈舍命陪君子，再挨你一掌。”
“你只管出手，谁叫你只挨打不还手？”灭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张无忌躬身：“晚辈这点粗陋功夫，连师太的衣角也碰不到，谈何还手？”
灭绝下巴微抬：“既有自知之明，便趁早走开。少年人有这等骨气，实属难得，我灭绝今日破例，放你一马。”
张无忌大喜，深深一揖：“多谢前辈。那这些锐金旗的大哥们……”
灭绝的长眉垂下，打断了他：“你可知，我的法名叫什么？”
张无忌心头一沉，明白这一掌无可避免，只得老实回答：“前辈尊名，上‘灭’下‘绝’。”
“你知道便好。”灭绝的声音冷硬如铁，“妖魔邪徒，我必灭之绝之，决不留情。难道我这法名，是白叫的么？”
张无忌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请前辈发第三掌。”
灭绝抬手，掌势未发，一道尖锐的男声破空而来。
“灭绝师太，掌下留人！”
只见一名白衫男子手持折扇，徐徐走来。他足下尘沙不起，仿佛踩在水面。
“来者何人？”灭绝双眼眯起。
“在下殷野王。”来人停在三丈之外，折扇轻摇，“师太这第三掌，由在下代领如何？”
晏月瞥了殷野王一眼。
四十来岁，细长的双眼精光四射，内功修为在江湖上倒也勉强能算是一号人物，但在她眼中，与灭绝和张无忌相比，真可谓稀松平常。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禁若寒蝉的蛛儿，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焰已然消失无踪。
“这少年是你什么人？”灭绝问。
殷野王哈哈一笑：“素不相识。只是见他年纪轻轻，骨头却硬，不象那些假仁假义之徒。心中欢喜，便想领教一下师太的功力。”
灭绝并不动怒，反而转向张无忌：“小子，想活命，现在走还来得及。”
“晚辈不敢贪生忘义。”
灭绝点了点头，再对殷野王：“这小子还欠我一掌。一码归一码，事后定不教阁下失望。”
殷野王嘿嘿一笑，收起折扇：“灭绝，你有本事便打死他。他若活不了，我教你们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一落，他飘身后退，厉喝一声。
“现身！”
沙地中瞬间涌出无数人头，人人身前立盾，手持强弓，一排排利箭直指众人。箭头在日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灭绝的脸色彻底沉下。
殷野王的威胁，将她逼入了绝境。
收手，便是向天鹰教低头，峨嵋颜面何存？
她别无选择。
全身骨骼噼啪作响，灭绝的右掌带起凌厉的劲风与气爆，直击张无忌胸口。
晏月瞳孔中的勾玉飞速旋转。
她看见张无忌将九阳真气尽数凝聚于胸腹，而灭绝的掌力，却是一种纯粹的、大开大合的力量。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一声巨响。
灭绝的右手微微颤斗，而张无忌，好端端地立在原地。
灭绝的第一掌“飘雪穿云”，胜在技巧，内力刁钻，破了张无忌的护体真气。
但这第三掌“佛光普照”，却是峨嵋九阳功的极致体现，纯以内力硬撼。
她的九阳功是九阳真经的残篇。
而张无忌的却是完整版的真经。
这无异于以溪流撞击江海。
张无忌茫然不觉，只当是对方手下留情，躬敬地躬身一揖：“多谢前辈掌下留情。”
灭绝哼了一声，喉间一丝腥甜被她强行咽下，尴尬至极。
殷野王放声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灭绝师太不愧为当世高人！撤！”
天鹰教众翻滚着退去，队列整齐，进退有度。
灭绝脸上无光，却无法分辩。
她狠狠瞪了张无忌一眼，转向殷野王。
“殷野王，你要考较我的掌力，现在便请过来。”
殷野王一拱手：“今日承师太之情，不敢再有得罪。后会有期。”
灭绝左手一挥，不再言语，领着众弟子向西行去。
晏月临走前，目光在沙土之下的某处停顿了一瞬。
那里，青翼蝠王韦一笑的气息，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