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烈日当空。
西北方，隐隐传来金铁交击之声。
众人立刻加快脚步，向声音源头疾驰而去。
行到近处，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手持长剑以一敌三，剑法精妙，竟丝毫不落下风。
来人，赫然是武当殷六侠，殷梨亭。
“芷若，你怎么看？”
看着场中眼花缭乱的剑招，周芷若明白这是晏月在考教她的眼力，遂在其耳边低声道。
“师姐，那三人看似剑势虽猛，但却互不统属……”
周芷若的话音未落，殷梨亭长剑翻飞，身形一转，剑光如匹练般划过，精准地刺穿一名白袍教徒的胸膛。
峨嵋弟子并未立刻上前，而是远远散开，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战团困在中央。
有年轻的弟子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师姐：“咱们为什么不上去帮忙？”
“闭嘴！”身前的静玄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严厉，“那是武当的殷六侠，轮得到你我插手？这是在打他的脸！”
那小弟子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场中的喝彩声，与其说是助威，不如说是催命。
剩下的两名明教徒，眼见这群白衣女子出现，脸色瞬间惨白。
两人绝望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猛地发出一声怪叫，吸引了殷梨亭的注意。
“分头跑！”
话音未落，两人一南一北，化作两道残影，亡命飞奔！
殷梨亭脚步不停，追向南边那人。
他手腕一抖，竟将手中长剑朝北边掷出。
长剑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如一道银色闪电，直奔那名北逃之人的后心。
那人惊觉时，长剑已透心而过，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殷梨亭缓步走来，虽已年过中年，但身姿卓绝。
他向灭绝师太躬身行礼：“敝派大师兄已率众师弟抵达一线峡。晚辈奉命，特来迎接贵派。”
灭绝颔首：“还是武当派先到了。可曾与妖人交过手？”
殷梨亭回道：“曾和魔教的木、火两旗交战三次，杀了些妖人，七师弟莫声谷受了点轻伤。”
他说的轻描淡写，晏月却清楚，这三场恶斗定是残酷无比。否则以武当五侠的实力，竟还能让莫声谷负伤，足见明教实力之强横。
灭绝追问：“贵派可曾查知，光明顶上实力如何？”
“听说天鹰教等魔教支派，正大举驰援。还有人说，紫衫龙王和青翼蝠王也到了。”
灭绝闻言，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语气凝重了三分：“紫衫龙王……她也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与他并肩而行。
不久后，殷梨亭便举手作别，要去连络华山派。
静玄开口：“殷六侠，你来回奔波，想必饿了，吃些点心再走吧。”
殷梨亭也不客气，躬身道：“如此，便叼扰众位师姐妹了。”
几位年长的师姐立刻起灶生火，热情地款待殷梨亭。
平日里为了赶路，连灭绝都只是啃些干粮充饥。
晏月明白其中缘由，纪晓芙虽已死去多年，这些师姐妹依旧爱屋及乌。
蛛儿一直旁观不语，突然开口。
“殷六侠，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殷梨亭捧着一碗热汤，没有回头。
“你是何人？问什么事？但教所知，自当奉告。”他语气谦和，姿态却疏离。
蛛儿便向他打听张无忌的下落，随即上演了一出经典的沉浸式告白。
“……他非但不肯，还打我骂我，咬得我一只手掌鲜血淋漓……”
她左手轻抚右手手背，“……可是……我还是想念他。我只是想带他去灵蛇岛，婆婆会教他武功，治好他的寒毒，他却当我是歹意。”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她师父是金花婆婆，与魔教也有梁子，但亦非善类。便暂且扣下，不宜多生事端。”
殷梨亭放下汤碗，神情陡然悲恸。
“姑娘，你对我无忌侄儿一片好心，可惜他福薄。前几日，我从武烈庄主口中得知，无忌已于五年前失足摔入万丈深谷，尸骨无存。”
他声音发颤，“我与他父亲情同手足，奈何皇天不佑，连这仅有的骨血也……”
话未说完，蛛儿已仰天倒下，昏死过去。
守在一旁的张无忌急忙扶住她，在她胸口推拿，蛛儿这才悠悠醒转。
晏月身侧的周芷若，脚下一个跟跄。
晏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托住。
周芷若的脸颊有些苍白。
晏月回头瞥了一眼那位被传“死讯”的本尊。
张无忌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言明真相。
看着他这副备受煎熬的模样，晏月嘴角这才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殷梨亭见蛛儿转醒，叹了口气。
“姑娘也不必太过伤心。我那无忌侄儿便是不坠入雪谷，阴毒发作，也早已存活无望。跌得粉身碎骨，或许……未始非福。”
在晏月扶着周芷若休息时，灭绝与蛛儿的言语交锋已然爆发。
灭绝斥张无忌为孽种，只因其母乃魔教妖女殷素素。
蛛儿却在这番话中，意外得知张无忌竟是自己表哥，姑母也早已身亡，一时震惊当场。
就在此时，东北方一道蓝色焰火冲天而起。
殷梨亭脸色一变：“是我青书侄儿遇袭！”
他向灭绝师太弯腰一礼，对众人一抱拳，身形已化作一道疾风，向蓝焰处奔去。
灭绝带上几名亲信弟子，也随后跟上。
众人赶到时，宋青书正被三名高手围攻，岌岌可危。
另有六名衣衫绣着赤焰的汉子，在一旁掠阵，虎视眈眈。
殷梨亭怒喝一声，挺剑添加战团，倾刻间便为宋青书缓解了危局。
“殷家兄弟，怕是不成了吧？夹着尾巴快滚，老子给你们殿后！”掠阵的六人中，一个矮胖男子高声叫嚣。
与武当二人缠斗的一名高手怒喝：“厚土旗爬得最慢，姓颜的，你先请！”
“师姐，他们是何人？”周芷若低声问。
“掠阵的应该是明教五行旗，动手的莫非是天鹰教的人。”晏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一旁的静玄补充道：“师妹好眼力。这三人是殷天正的家仆，殷无福、殷无缘、殷无寿。”
“功夫不弱，本是黑道巨盗。那矮胖子，恐怕就是厚土旗掌旗使颜垣。五行旗与天鹰教素来不和……”
“他们的功夫倒是不错，竟能与殷六侠抗衡。”周芷若有些意外。
“既然如此，”晏月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就让他们都留下吧。”
话音未落，她已提剑而出。
恰逢宋青书招式用老，被殷无寿一刀划伤左臂，险些丧命。殷梨亭真气激荡，正欲回援，眼角馀光却瞥见一道白色幻影疾冲而至。
他心头一凛，竟顺势将计就计，全力攻向另外两人。
殷梨亭雄浑的内力将殷无禄、殷无福二人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也就在这一瞬，晏月运起轻功后发先至。
她截断了殷无寿追击宋青书的刀招，手中长剑以一个诡异至极的角度上挑。
“当！”
殷无寿只觉虎口剧震，长刀脱手飞出。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抹冰冷的剑锋，已从他喉间一闪而过。
血线迸现。
殷无寿，卒。
从力量、速度到招式，全方位的碾压。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秒杀。
危局已解的宋青书，呆呆看着那道已然扑向厚土旗的白色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已如天堑。
颜垣也没想到峨眉的支持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这个少女杀人如此干脆。
他本就心生退意，此刻见状，毫不尤豫地左手一扬，掣出一面黄色大旗。
其馀五人同时取出黄旗挥舞，六面大旗猎猎作响，结成阵势，徐徐向北退去。
晏月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六人阵法彼此呼应，想强行破阵留下颜垣，颇为不易。
她没有丝毫尤豫，身形一转，如附骨之疽般贴向被殷梨亭震伤的殷无禄与殷无福。
殷梨亭只见一道白光在二人之间穿梭。
剑光一闪，一抹。
再一旋，一割。
前后不过五个呼吸，当天鹰教最后两人捂着喉咙不甘倒地时，晏月已经收剑而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殷梨亭惊骇莫名。
先前在武当山，他只知青书败于灭绝的弟子，不以为意。
今日一见，这少女的实力，竟已隐隐不在自己之下。
尤其是那双眼睛，总给他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莫测压力。
他收回长剑，看着地上三具尚有馀温的尸体，又看向那个收剑回鞘的少女。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
最终，他只是朝着晏月的背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多谢……姑娘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