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金銮殿外的石阶上,左手腕内侧那道细纹还带着一丝温热。她刚处理完士族伪造婚书的事,朝堂上的喧嚣尚未散尽,但她的思绪已经转到了下一件事上。
她抬步走入偏殿,工部匠籍录簿官已在等候。那人双手捧着一本厚册,低头候在案前。
“名单可齐了?”她问。
“回娘娘,三百七十二名在京匠户皆已登记在册,无一遗漏。”
她接过册子翻开,指尖划过一行行名字。鲁氏机关坊、张记铁作、陈家木机铺……这些名字她并不陌生。前世父亲曾提过,这类世家向来把图纸看得比命还重,宁可手艺失传也不肯外泄半分。
她合上册子,声音平静:“明日辰时,召各坊主入紫宸殿听旨,共议‘格物博览院’章程。”
匠籍官领命退下。
第二日清晨,天光初亮,紫宸殿偏阶已站满身穿粗布短褐的匠人。他们多为中年男子,手背粗糙,指节粗大,神情拘谨中透着警惕。
沈知微立于丹墀之上,身后是端坐龙椅的裴砚。她展开圣旨,朗声道:“凡有奇技者,可入格物博览院,共享图纸,互研新器。朝廷赐田免赋,匠子可入工科学堂,三代之内不得剥夺匠籍。”
话音落下,人群微微骚动。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交换眼神,还有人攥紧了拳头。
她不动声色,闭眼默念:启动心镜系统。
【目标内心读取成功】
她睁开眼,视线落在一名白须老者身上。那人站在前排,身穿靛蓝布袍,胸前挂着一块刻有“鲁”字的铜牌——正是鲁氏机关坊的当家人。
她收回目光,转向裴砚:“陛下以为,若有人拒交真图,反以残卷充数,当如何处置?”
裴砚目光扫过下方,声音冷峻:“欺君之罪,流三千里。”
众匠人脸色一变,纷纷低头。
三日后,工部勘图局。
沈知微亲自到场查验所收图纸。八十六套图卷摊开在长桌上,有水力犁的结构图,有风动磨坊的传动图,也有织机改良的设计稿。
她逐一翻看,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图,缺了什么?”
身旁的工部主事低声回答:“回娘娘,水力犁的关键承重梁未标尺寸,风动磨坊的齿轮咬合比例模糊不清,织机的踏板联动机制更是完全省略。”
“也就是说,这些图看着像真,实则无法照做?”
“正是。”
她冷笑一声,再次闭眼启动系统。
随机锁定一名中年匠人。
【目标内心读取成功】
她睁眼,下令:“调西市近半年所有机械交易账册,另查各坊用纸来源。”
半个时辰后,文书呈上。
账册显示,同型水力犁在民间售价高达十五两银,而十年前记录仅为三两。多家作坊存在联合压货、抬价行为。
纸张检测结果也出来了:所谓“百年秘图”所用纸张,皆为本月新制竹皮纸,纸龄不足三十日。
她将证据收拢,放入红漆木匣。
第五日早朝,百官列班。
她手持木匣走上殿中,身后侍卫抬着四张大幅图纸,挂在殿前屏风两侧。
“陛下,臣妇有本启奏。”
裴砚点头:“讲。”
她打开木匣,取出纸张检测文书、交易账册和原始图样,一一陈列于御案之上。
“这三个月来,匠户上报图纸八十六套,经工部核查,无一完整可用。而市面上同类器械价格,较十年前高出五倍。”
她转身面向跪坐于下的匠人们。
“你们口口声声说图纸是祖上传的,可有族谱为证?可有前朝批文?纸不过三月,墨未陈旧,印无风化,竟敢以此欺瞒朝廷,哄抬民价!”
众人低头不语。
她走到鲁氏老匠面前:“你父曾在工部造桥,图纸留档尚在。今日你所交的水力犁图,却缺关键承重结构——这是传承?还是蓄意藏私?”
老匠浑身一颤,嘴唇抖动,说不出话。
她提高声音:“即日起,所有真实机械图由朝廷统一勘定,刊印成册,发至各州县匠坊。百姓可依图自造,官府不得阻拦。”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一名副匠突然起身,高喊:“我等世代守艺,怎能让贱民随意仿造!这规矩不能破!”
她冷冷看他:“昨夜有人试图焚毁母版,已被拿下。你要不要看看那堆灰里剩下的半张图,是不是你坊里的标记?”
那人脸色煞白,当场瘫跪在地。
裴砚开口:“削其匠籍,全家贬为庶民,永不得入工部。”
侍卫上前将其拖走。
其余匠人再不敢抬头。
她又命人抬出一箱新印好的图册,封面写着《格物图录·第一辑》。
“从今日起,每月发布一辑,涵盖农具、水利、纺织诸类。各州设免费借阅处,匠人学子皆可抄录。”
她看向鲁氏老匠:“你若愿交出真图,仍可入博览院任技导师,享俸禄,受尊礼。若执意抗拒,那就与方才那人同罪。”
老匠颤抖着抬起头,眼中挣扎许久,终于缓缓伏地叩首:“老朽……愿献真图。”
其余匠人见状,陆续跪倒。
她没有立刻让他们起来,而是走到殿前屏风旁,亲手揭开覆盖在最上方的一张图纸。
那是完整的水力犁全图,每一处结构都清晰标注。
“这张图,明日就会送到江南的田头,送到西北的渠边。百姓不用再花十五两银买一台犁,只需自己动手,成本不过四两。”
她回头扫视全场:“技术不是某一家的私产,是天下人的活路。谁想把它锁在柜子里,那就是与万民为敌。”
裴砚起身,走下台阶,站在她身边。
他看了一眼那些跪着的匠人,淡淡道:“朕只问一句——你们现在交出来的图,是真的吗?”
无人敢应。
他转身,对礼官下令:“拟旨,全国通报‘格物博览院’设立事宜,附《格物图录》首批刊本,十日内送达各州府。”
礼官领旨。
她最后看向鲁氏老匠:“三天之内,把你坊里所有未上报的图纸交到勘图局。少一张,就按欺君论处。”
老匠重重叩首:“老朽不敢隐瞒。”
她不再多言,退回妃位。
殿外阳光正烈,照在她左腕上,那道纹路已经彻底冷却。
她垂下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袖中的玉牌。
下一波动作已经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