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鄷昭逼宫景象尤如河水倾泻般浮现眼前。
高枝一时恍惚。
鄷彻当即下令将那冒充温禾妻子的女人押下去。
“爹娘,你们带着阿枝和孩子们现在王府内,不要外出,守好府邸。”
高枝被男人拉进府。
“鄷彻,我和你一起。”
鄷彻攥住人的手腕,瞳仁内毫无涟漪,只倒映出女子的面容,清澈而干净。
“阿枝,等我。”
“我和你一起。”
鄷彻复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将人拥在怀中。
“我知道你肯定能帮上我,但是…我做不到看到你身处危难。”
话音落下,怀中人沉默了好久。
府邸外还是等待鄷彻做决定的人。
他不能停留太久。
“等我。”
他松开她,转身迈出门坎。
身后人却及时攥住他的衣袖。
“你怎么不想想,我也做不到呢。”
鄷彻漆黑瞳仁一阵紧缩。
“夫君。”
他的腰被人紧紧抱住。
“我能帮你。”
“我要帮你。”
“你需要我。”
“我不该站在你背后。”
“我…是高枝。”
鄷舟刚让人护送沉青回府,就瞧见鄷彻牵着高枝去而复返。
“小枝,你怎么回来了?”
“我和你们同去。”
高枝看着众人。
“这怎么行,太危险了。”
鄷舟下马,担心地拉住人,头一回不是吊儿郎当地同她玩笑,而是正色道:“我们很快就能解决的,等我们,好吗?”
“我知道有多危险,所以才不能只让你们面对。”
高枝侧首,看着鄷彻,“你相信我吗?”
鄷彻望着她的静谧而认真,“我相信。”
“王妃,接剑。”
银柳快步跑出门,将长剑抛向高枝。
高枝稳稳接住,“现在有多少人手?”
“三万三。”
沉昔道。
鄷荣换了身盔甲回来,将另一套交给高枝,“禁卫军投靠了鄷昭,他的人手对我们多了一倍。”
“宣化门虽有瓮城保护,但瓮城与城门缺乏曲折防御结构,突破瓮城后可直接冲击城门。”鄷彻沉声。
“所以,鄷昭会派重兵把守宣化门。”
高枝很了解那人,也记得前世,鄷昭是在哪里被伏。
“东水门,最难攻。”
鄷彻领会了她的意思,“那就全力攻东水门。”
高枝看着他,“我来攻,你去攻宣化门,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鄷彻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顿。
“回来见我。”
“你也是。”
高枝拽紧缰绳,毫不尤豫调转方向策马疾驰相反的方向。
烽烟起。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勍敌猛,戎马殷,横阵亘野若屯云。
大鄷三十三年,太子鄷昭起兵逼宫被抓,怀安王妃带兵杀入东水门,直入紫辰殿,营救鄷帝,此战大捷。
太子鄷昭被处死。
储君之位落在三皇子鄷舟肩上。
鄷帝定下储君同年,将沉家女定为太子妃。
战事歇下的第三日。
鄷彻陪高枝入东宫。
囚禁在地牢的女人骨瘦形销,腹部塌陷,不见往日高隆。
高枝听说了,姜透抓入地牢后没多久,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她不知道,是姜透自己身体不好。
还是鄷彻动了手。
她只知道,这是姜透该得的。
“我在外头等你。”
鄷彻将身上大氅盖在她身上,一并将她的面巾系好。
高枝迈入阴暗不见光的牢笼,姜透直直对着墙壁始终没有转过来。
“阿枝,还是你厉害。”
她顿了下。
“姜透,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靠在草堆上的人这才动了动,回过脸来。
那张本就不算得上精致的面容,憔瘁得不似二十岁的人。
高枝紧皱眉头。
“为什么这样对我?”
姜透扯动嘴角。
“其实我告诉过自己好多次,没有必要对你生出这样的疑惑,兴许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高枝并着手,垂首看她。
“我听说了,太医说你得了痨病,很快就要死了。”
“是吗。”
姜透平静道:“他们倒是没有同我说,这样也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高枝道。
姜透歪着头,笑眼看她,“看来阿枝真是在乎我,就象是我在乎你一样,对吗?”
高枝没吭声。
“我认识你的时候,还不到十岁。”
姜透视线经由高枝露出来的一双妙目,“那时候,你就已经和如今这般漂亮了,
我可真是羡慕你,你没有兄弟姐妹,你的父母只疼爱着你,我记得那次去你家,
你娘给你夹菜,让你不要挑食,你爹爹却维护你,说偶尔不吃青菜也无妨。”
高枝眉头越来越深。
“还有一次,当时我和你已经是朋友了,一场宴席里,一位权贵夫人夸赞你性子讨喜,人又生得漂亮,将门虎女,
可看着我,只落得一句乖巧。”
姜透睫翼煽动。
“只是因为这些?”
这些…算不上是事的小事。
高枝眼下听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透因为这些…在前世杀了她,在今生想方设法要她死。
“我…拿你当挚友啊。”
高枝低笑出声,是自嘲。
“我也是啊。”
姜透爬起来,仰着首,眼神泛着水痕,“阿枝,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在意你了。”
“住嘴。”
高枝攥着拳,“可你要我死,姜透,你很恨我吧。”
“是。”
姜透蹙眉,“可若是不爱,怎么会恨呢,阿枝。”
高枝掌心蹭过眼睛,“可能你我本就是不同的人,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你了。”
姜透挽起嘴角,“我还是不后悔遇见你,若是还能再来一次。”
“若是还能再来一次。”
高枝看着她,“我再不会选择你当我的朋友,再也不会相信你,象你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人怜悯、疼惜。”
出了地牢,高枝仍是浑身冰凉。
即便身上的大氅皮毛厚重,仍掩不住她心底不断翻涌而上的恶寒。
袖底的手,被人轻轻拉住。
她回头,对上鄷彻漆黑深邃的瞳子。
“我在呢。”
他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很轻,很热。
恍若这一瞬,便将她从冰窟中捞了出来,她抬首,这才撞见了万丈日光。
他们十指相扣,暖意从指尖蔓延,遍布全身。
鄷舟和沉青大婚当日定在九月十九。
司天监算好的大吉之日。
高枝悉心挑选了一个月的礼物,是一柄如意金头梳。
大婚之日,两人面颊皆是酡红,被取笑着送入洞房。
“为何送金头梳?”
鄷彻牵着高枝回王府才问。
“白头偕老的意思啊。”
高枝推开屋门,先去沐浴,鄷彻坐在床畔仔细想着。
等到小姑娘出来,他才腾地一下起身,欺身将她压在屋门上,“阿枝。”
男人紧张得耳根子脖颈全红,睫翼如胡乱飞舞的蝴蝶,不停煽动。
“我……”
男人吐息之间,酒意喷洒出来。
今日鄷舟大婚,来敬酒的人太多了,鄷舟不愿意让沉青失望,求着鄷彻挡酒。
一来二去,鄷舟没喝多少。
鄷彻的确是喝多了。
“我知道。”
高枝靠近,咬住他的唇。
“阿彻,我也想和你白头偕老。”
鄷彻眸底划过暗欲之色,攥着人的手腕,俯身吻去。
“对不起阿枝,让你久等了。”
“我不会…再让你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