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巡按周大人?”费县令看着周叙白的官服,结合到最近收到的临川县的消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认识本官?”
“周大人在临川县办的案子,下官早有耳闻,棋差一招,是下官自愧不如!”
被巡按大人带兵堵在这里,费县令辩无可辩。
“不过,你也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费县令话音刚落,直接掏出匕首抹了脖子。
“大人!”费县令的身后传来惊呼声。
“兄弟们,拼了,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杀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周明安高呼一声,身后的人随即动了起来。
都是些亡命之徒,不要命的打法,让一众训练许久的暗卫都有些招架不住。
最终,经过激烈的缠斗,观音山的这些恶徒们全部被俘。
但拿钥匙的五人,在众人反应不及时,全部咬烂了嘴里的毒药,无一活口。
周叙白带着众人踏入这座到处是秘密的观音山深处。
那股子甜腻混着锈蚀的浓烈气味几乎凝成实质,糊住了他的口鼻。
火把的光在幽暗甬道里跳跃,照亮壁上飞溅的深褐色污迹,还有地上拖曳留下的、早已发黑的血痕。他官袍下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嶙峋凸出,骨白压过了青筋。
越往里,血腥气越是呛人。尽头是一扇虚掩的、厚重的铁门,呻吟声、锁链轻微的碰撞声从门缝里渗出来。随行的暗卫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没了血色。周叙白抬脚,猛地踹开了门。
火光“呼”地一下涌入,将门后炼狱般的景象照得毫发毕现。
巨大的石室,空旷得令人心慌。墙壁上嵌着粗大的铁环,垂下一条条乌黑沉重的锁链,锁链尽头,拴着一个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女子。
她们大多赤裸着身体,或是仅着无法蔽体的破烂单衣,露出的手臂、肩背、腿脚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新的还在渗着血珠,旧的已然结痂发黑,层层叠叠,像是某种怪异的纹身。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绝望的、微弱的喘息。
而在石室中央,苏酥正带着几名医女,俯身在一个女子身前,小心翼翼地用白布缠绕那瘦得见骨的手臂上的伤口。
苏酥动作轻柔,眉眼低垂,侧脸在火光映照下,竟有一种悲悯的圣洁。
她带来的医女们无声穿梭,分发着清水和干净的布条,试图在这片死寂的绝望里,注入一丝生气。
周叙白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这一张张麻木、枯槁的脸。她们的眼神空茫,对外界的闯入几乎没有反应,仿佛魂魄早已随着那些被抽走的血液一同流逝了。
“说!抽这些血,做什么去了?”周叙白的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愤怒而沙哑,在石室里回荡。
无人应答。只有锁链又响了一下。
他猛地转向身后被暗卫押着的一个杂役。那杂役抖如筛糠,裤裆湿了一片,腥臊气混入血腥中。
“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听命行事……那些血……血都运到后山,浇……浇了那片血玉观音栗的树了……死……死了的姑娘,也……也都埋在那儿,做……做花肥……”杂役语无伦次,磕头如捣蒜。
血玉观音栗?周叙白眉心拧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冷笑一声,那笑声在阴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血玉观音栗……用活人鲜血浇灌?那吃了这栗子的人,你们可知会如何?”
他环视周遭,目光如刀,最终却落向石室角落,一个刚刚被周日带上锁链,按在墙边的杂役身上。
那杂役面色恐惧,瘦削得脱了形,但一双眼睛却黑沉沉的,里面没有麻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周叙白走了过去,蹲下身,盯着他:“你说。”
杂役缓缓抬起头,那双黑眸定定地看向周叙白,没有恐惧,也没有乞求。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大人……那些血,都用来浇灌山上的血玉观音栗了。”
周叙白鼻腔里哼出一股冷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告知欲:“那你可知,用了人血浇灌的邪物,食之者,迟早会化作只知饮血的怪物?”
他等着看这杂役脸上露出惊恐,或者更多的绝望。
那杂役却并没有。
“大人,我闺女的血也去浇那片观音栗了!我就是要让这些狗官,这些草菅人命的权贵,成为只知饮血的怪物!”衙役说着,砰的一声撞在了石壁上。
地底的血腥气仿佛骤然浓稠了百倍,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周叙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色将明未明,灰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树木扭曲的枝干。那些树叶在微光中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吸饱了血,沉甸甸地垂着。
昨夜从地底救出的姑娘们已被妥善安置,由亲信和医女照料,可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却并未散去,反而在此处,在这片依山而建的栗林前,凝聚成了实质。
周叙白立于那片血玉观音栗林前,他身后,站着脸色苍白苏酥,以及一批连夜调集而来的衙役和暗卫。那名招供的杂役被拖到前面,抖索着指认了几处地方。
“挖。”周叙白的声音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衙役们抡起锄头、铁锹,狠狠刨向那片看似寻常的土地。泥土被翻开,初时并无异样,直到挖到约莫半人深时,一名衙役的锄头下突然涌出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大人!有……有血!”那衙役骇得往后一跳。
更多的坑被挖开。
不止一处。随着挖掘的深入,众人发现,这片林地之下,竟纵横交错着无数细小的沟渠,它们如同人体的毛细血管,彼此连通,最终汇成一道潜藏于土壤深处的、缓缓流淌的暗红色河流。
那血液并未完全凝固,在灰白的晨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油腻的光泽。血腥气被土壤和某种特殊的、带着苦味的药草气息混合掩盖,不走近到极致,根本无法察觉其浓烈。
难怪……难怪暗卫之前搜山,只当这是一片寻常的栗林,未曾想到这郁郁葱葱、结着珍稀果实的树木之下,竟埋藏着如此骇人的秘密和供养它们的养料。
“呕——!”
一声剧烈的干呕打破了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日猛地弯下腰,双手撑膝,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绿。
想起奉命品尝的“血玉观音栗”,此刻,亲眼见到这栗子是以何物浇灌,想到自己吞下的果肉可能蕴含着什么,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