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躬身应是，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护卫的角色。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楚府幽深的回廊，第一次同行从正门走了出去。
刚一踏出大门，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浪便扑面而来。
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两旁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将整条长街照得亮如白昼。
卖糖葫芦的吆喝，捏面人的叫卖，孩童的嬉笑打闹，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凡俗的、鲜活的烟火气。
这，就是天璇城的夜市。
喧嚣的人潮，嘈杂的声浪，混杂着各种食物香气的空气，瞬间将两人包围。
一股油炸的香辛气息直往楚含烟的鼻孔里钻，让她好看的秀眉，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她从小生活在楚府深闺，管教甚严；稍大了些便在宗门苦修，餐风饮露。
寥寥几次出入，也都是御剑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何曾像今天这般，以一个凡人的姿态，被淹没在拥挤嘈杂的人潮里。
她看着前方人挤人的盛况，心中有些杂乱，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与身后的林沫靠的近了一些。
‘不是，大姐，这不你主动拉我出来的吗？’
‘怎么一出门就怂了？’
林沫心里乐了，表面却不动声色。
他难得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故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试探着问：
“小姐，这是您第一次与人逛夜市？”
楚含烟的身形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她猛地瞥过头去，只留给林沫一段优美如天鹅般的雪白脖颈，以及因羞恼而微微鼓起的娇俏侧脸。
“哼，当然来过。你把本小姐当什么人。”
“我我只是素来不喜人多吵闹之地。”
‘哟，小傲娇嘴还挺硬。’
林沫也不拆穿她，主动往内侧站了站，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完全护在内侧，隔绝了涌动的人流。
楚含烟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这个细心动作，眸光深沉，却没有说话。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一声吆喝吸引了林沫的注意。
他看到一个小贩举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
红彤彤的山楂果上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在灯火下分外诱人。
林沫脚步一停，侧头看向楚含烟，小声询问，
“小姐，要尝尝吗？”
楚含烟的目光落在那串红果上，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好奇。
这种街头小食，她从未接触过。
林沫看出了她的心思，坏笑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着素雅雪莲的钱袋，
取出今早买饭时店家找回的几枚铜板，还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
买下一串糖葫芦后，他彬彬有礼地递到楚含烟面前。
“尝尝吧，就当我请你的。”
楚含烟：“”
那明明是我的钱。
坏男人，无耻！
早晚得把你绑到地下室里，天天关着！
林沫自然是故意逗她，见她黑着脸不动，便将糖葫芦又往前递了递，温声劝道：
“尝尝吧，可甜了。”
少年笑得温和，那张平凡的脸上，依稀能找出他原本俊逸的影子。
楚含烟犹豫片刻，似乎在嫌弃这东西不干净。
可看着林沫那鼓励的样子，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玉手接了过来。
她学着旁边孩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张开娇艳的红唇，在最顶上那颗山楂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咔嚓。”
糖衣碎裂的清脆声响起。
紧接着是山楂果肉酸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爆开。
那种清凉、爽脆、酸甜交织的奇妙口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楚含烟那双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孩童般的新奇光芒。
她没有说话，又矜持地咬了一口。
林沫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暗笑。
果然，没有哪个少女能拒绝甜食，就算是圣女也不例外。
楚含烟吃了两颗，突然停下，将还剩大半的糖葫芦伸到了林沫的身前，
“你也尝尝。”
林沫愣了一下，他可不是少女，而且早就过了爱吃甜食的年纪，便笑道，
“不用了，小姐你自己吃吧。”
“我要吃的话，再买一串就好。”
“不行！”楚含烟带上一丝命令的口吻，
“你必须吃这串。”
林沫看着她坚持的样子有些无奈，
算了算了，老板都发话了。
自己一个打工的照做便是。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竹签，而是在楚含烟错愕的目光中，顺势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连同糖葫芦一起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楚含烟浑身一颤，下意识想缩回，却被他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紧接着，林沫俯下身。
他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都带向自己怀里，两人的距离被拉到极近。
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顺着竹签轻轻咬过下一颗山楂放到嘴里，
“嗯，不错，不愧是我挑的。”
他咀嚼着，若无其事地评价道。
楚含烟这才找到机会，猛地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脸颊微热，心脏不争气地狂跳。
嘴上却冷哼一声：
“不知羞。”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就差三文钱！老板，行行好，求求您了！”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炭灰的汉子，对着一个身形富态的店家老板苦苦哀求，
“我辛辛苦苦把这车煤炭从城外拉进来，就为了家里能混口饱饭吃。”
店家老板一脸鄙夷，挥手驱赶：
“关我什么事？该是什么价就是什么价，一分不能少！”
“滚滚滚！别在这碍眼，耽误我做生意！”
汉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眼中尽是屈辱与绝望。
周围的看客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
楚含烟停下了吃糖葫芦的动作，清冷的眸子看着这一幕，充满了不解。
三文钱
对她而言，那是什么概念？
连一块最下品的灵石都换不到。
甚至不够她一枚护身符箓上最不起眼的一笔朱砂。
可就是为了这区区三文钱，一个顶天立地的壮汉，竟能当街对人卑躬屈膝，甚至被如此羞辱。
这些鲜活的、卑微的、却又顽强挣扎的画面，狠狠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
她握着糖葫芦竹签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人，也下意识地离林沫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