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那道被拉长的影子还未完全收进室内，沈昭岐的手机就弹出林晚的紧急消息框。
他扫了眼屏幕上跳动的红色预警——社交平台热搜榜第七位，"昭品苹果烂在仓里"的词条正在以每秒200+的速度被转发，配图是模糊的仓库角落，堆着几箱渗出褐色液体的纸箱，配文："内部人士曝，昭品合作仓为压成本用普通冷库，特级果全成烂心果"。
"陆振邦昨晚在陆家内部会议上拍了桌子。"林晚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传过来，"他说您账目再干净，供应链也是筛子——原话是'沈昭岐现在越光鲜，塌房时越响'。"
沈昭岐的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前世他演过太多商界枭雄，此刻倒觉得陆振邦这招眼熟得很：舆论战里最狠的不是直接攻击，是给公众种下"迟早出事"的怀疑种子。
他盯着电脑上林晚发来的水军账号分析图——三十七个新注册账号，注册地全在陆氏旗下物流园所在的云江市，连发帖时间都卡在凌晨三点，正是夜班水军换班的空当。
"把这些账号关联ip导给法务。"他给林晚回消息，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突然笑出声，"不过暂时不用告。"他抬头望向直播间墙上挂着的"透明"二字书法——那是他让陈姐带着助农农户亲手写的，墨迹还留着麦秆划过后的毛边，"既然他们这么关心我的仓，我就把仓门拆了，让所有人看个够。"
深夜十一点，昭品官方账号突然推送直播预告。
沈昭岐站在补光灯下，身后是整面贴满合作仓定位的地图，"明天上午十点，我们直播突袭三大合作仓。"他手指划过地图上标红的b3库，"包括秦禾集团代管的那座。"镜头扫过他手腕上的银杏叶手链——那是重生后他特意让工匠用戏服上的银杏刺绣改的，"仓里有什么，仓外有什么，都摊开在太阳底下。"
陈姐凌晨四点就带着监督团上了高铁。
她把保温杯往座位上一墩，雾气立刻模糊了手机屏幕上的匿名邮件："b3库近三日有12车'问题果'入库，标签全换了新的，检测报告用的是三个月前的旧数据。"发件人id是一串乱码，但末尾缀着个褪色的"检"字——陈姐认得，那是老周检测所专用的电子签章样式。
"老周？"她拨通检测员老周的电话时，对方正在往帆布包里塞检测设备，"我去。"老周的声音带着磨砂质感的沙哑，"我签过秦禾的检测协议，当年他们说'特供果'要保密，现在"他顿了顿，指腹蹭过检测证上的钢印，"现在我要亲手验一验，这章还能不能盖出真话。"
秦氏顶楼办公室的落地钟敲过五点时，周执抱着平板推门进来。"沈昭岐要直播查b3库。"他把监控画面调出来，画面里老周正往检测箱里塞冰袋，"老周主动申请跟团。"
秦知语正站在窗前，晨雾里b3库的银色顶棚像块凝固的锡纸。
她盯着监控里老周佝偻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周执以为她不会回答，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嗯"。"让他去。"她转身时，锁骨间的珍珠项链滑过真丝衬衫，"别干预。"
直播开始时，b3库的铁门在镜头前吱呀作响。
陈姐哈着白气搓手，"这库温按理说该零下二度。"她指了指墙上的温度记录仪，红色曲线在凌晨两点到四点间直飙到八度，"冷链断了十八小时。"镜头扫过堆成山的果箱，最底层的纸箱边缘已经泛出霉斑，撕开胶带的瞬间，腐苹果的酸臭味混着冷气涌出来。
"扫码溯源。"陈姐举着手机对准箱贴，屏幕上跳出"昭品特级苹果"的认证标识，可随机抽检的二十个苹果里，只有八个果径达标、糖度合格。
老周的检测笔在苹果上划出一道白痕，"糖度112，"他声音发颤，"特级果要求14以上。"他翻出随身携带的秦农标手册，"这批次连秦禾自己定的二级标准都够不上。"
监控室里，周执的额角沁出细汗。
他盯着系统里的调货记录——"尾货处理"四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是秦禾为了冲季度业绩，从云南基地紧急调过来的次果，原本该标"加工果"，却被人改了标签。
"所以问题出在哪儿？"沈昭岐的声音从直播间传来，他身后的大屏幕正同步播放着检测画面，"是冷链故障，还是"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悬而悬，"有人觉得，烂在仓里的苹果，比烂在公众眼里的信誉，更值得藏？"
镜头突然切到仓库外的卡车。
司机师傅举着送货单凑近镜头："这单子上写的'特级'，可我们拉的明明是——"
"咔"的一声，直播画面突然黑了两秒。
再亮起来时，沈昭岐已经调出另一组数据，产地、品种、采摘时间都和问题果一模一样，"同样的"他的声音被系统提示音打断，视网膜投影上，帝国积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涨。
"下集，我们接着看。"他对着镜头笑，银杏叶胸针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像颗落进黑夜里的星。
沈昭岐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滑，直播间的投影屏立刻切出两组并列的表格。
左边是昭品与云南苹果基地的收购合同，单价栏明晃晃标着"38元/斤"；右边是某匿名采购商的交易记录，同样产地的苹果，收购价仅"32元/斤"。
他屈指叩了叩屏幕，声线比平时更沉："同样的产地，同样的品种，我们的收购价高出15——"
弹幕像被炸开的烟花，"所以农民能多赚？昭品不压价？"的问号刷得屏幕发颤。
沈昭岐望着镜头里自己泛红的眼尾，前世在剧组吃冷饭时听过的"演员赚的都是农民血汗钱"的闲言碎语突然涌上来。
他喉结动了动，将画面切到田间："但你们知道吗？"镜头里，戴草帽的老支书正蹲在田埂上数钞票，"这些多出来的六毛钱，是老支书儿子的学费，是王婶家盖新房的砖钱。"
"可消费者呢？"他突然提高音量，投影屏再变，昭品苹果的终端售价与某头部品牌对比图跳出来，"我们的售价反而低10。"直播间的打赏特效突然如暴雨倾盆，他望着滚动的"良心主播昭品我锁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银杏叶胸针——那枚用前世戏服刺绣改的胸针，此刻正贴着他发烫的锁骨，"因为我们省的从来不是农民的血汗钱，是中间商的虚高溢价。"
监控室里，林晚的手机在膝盖上震得发麻。
她扫了眼后台数据：同时在线人数突破三百万，转化率比平时翻了五倍。
正要截图发给沈昭岐，却见他突然俯身在镜头前，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现在你们看到的每一箱烂果"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两下，"背后都是一个被压价、被欺骗的农户。"
弹幕瞬间被"哭了必须支持昭品"刷屏时，秦氏顶楼办公室的投影屏突然黑了一瞬。
秦知语捏着钢笔的指节泛白，笔尖在"q1财报"上戳出个洞。
周执站在她身侧，看着直播里沈昭岐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在颁奖礼上眼尾带笑的少年——那时他替秦知语送花篮，少年接过时指尖还沾着金粉，说"替我谢谢秦小姐"。
"召回调出b3库的所有商品。"秦知语突然开口，钢笔"啪"地砸在桌上。
周执的瞳孔猛地收缩："秦总，那批货已经发往全国三十七个城市，全额退款至少得赔"
"赔多少？"她转过脸，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的潭水，"比当年沈昭岐被泼脏水时，我们赚的昧心钱更多吗？"周执的喉结动了动，想起三个月前在仓库见到的场景——质检报告上"二级果"被涂改成"特级"，沈昭岐的名字被印在包装箱最显眼处。
"去办。"秦知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抚过办公桌上的老照片。
照片里，十五岁的她站在果园里，沈昭岐举着道具剑逗她笑，身后是漫山遍野的苹果花。"信誉没了，秦氏农业就真成空壳了。"
当晚十点，"秦氏农业"官微的致歉声明刚发出五分钟，沈昭岐的系统提示音就炸成一片。
他盯着视网膜投影上的"【制度反哺】触发成功"，嘴角终于翘了起来。
林晚凑过来看，手机屏光照得她鼻尖发亮："绿野优选的账本都抄咱们的模式！
连分账界面的小太阳图标都一模一样。"
"抄得太急了。"沈昭岐调出对方的采购合同，指节敲了敲"冷链补贴"那一栏，"他们漏掉了农户技能培训的预算。"他转身看向窗外，陆家大厦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扭曲的光，"有人坐不住了。"
手机在此时震动，周执的消息弹出来："下一批监督，我能带秦禾自己的检测队吗？
以第三方名义。"沈昭岐望着对话框里跳动的光标，想起直播时老周颤抖着举起检测报告的手——那双手，十五年前也曾替他挡过砸来的酒瓶子。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回了个"可以"，又补了句"规则不变"。
凌晨一点，昭品总部的会议室还亮着灯。
沈昭岐站在白板前，激光笔的红点在"农民股东计划"几个字上停留许久。
林晚抱着一摞文件推门进来，见他正盯着战略同盟界面——"秦知语"名字旁的冷却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爬到了75。
"要开会？"林晚把文件放在桌上，瞥见最上面那份《农户股权代持协议》，"需要我通知陈姐他们吗？"
沈昭岐没说话，只是伸手抹掉白板上的"计划"二字，重新写上"蓝图"。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他腕表内侧的刻字——"重铸，从心开始"。
手机突然震动，是老周发来的检测报告照片，最下面一行手写备注："这次，章是热的。"
他望着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足够让所有人，看清接下来要画的，究竟是怎样一幅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