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洲笑意微敛,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威势弥漫开来:
“沉家初立,根基尚浅,人丁稀薄。
这偌大的清河县,单凭沉、李两家之力,难免有所疏漏。”
他目光带着审视与考量,“老夫思虑再三,县东毗邻千嶂山,地势复杂,妖兽侵扰不绝。
往后,此地便由太一观协助管辖,护佑一方安宁。不知陈观主意下如何?”
陈行远心念电转,瞬间了然:这是借太一观之手,在东边楔入一颗钉子,防止李家染指!
而李家对太一观传承的觊觎亦让他如芒在背,与根基初立的沉家联合,却正是挣脱枷锁的天赐良机!
他当即躬身, “沉前辈体恤地方,为清河安定筹谋,太一观能略尽绵力,实乃幸事!
晚辈及观中上下,必当竭心尽力,不负前辈所托!”
他话音微顿,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踌躇,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只是……李家那边,恐生误会……”
沉云洲淡然摆手,言语笃定:“李家那边,观主无需多虑。
云海兄乃明理之人,老夫这点薄面,他还是要给的。
他目光悠远,意有所指,“清河,终究不是哪一姓之清河。
往后,沉、李、太一观三家携手,方能保此地长久安稳,共谋繁荣。”
说着,他抬手向天虚拱一下,“说到底,为宗门分忧效力,方是根本。观主以为如何?”
陈行远心如明镜。
这“三家共治”不过是层遮羞布,沉家分明是想扶植太一观做个占住地盘、牵制李家的傀儡。
然而,这对急需喘息之机的太一观而言,却是甘霖!沉家入局搅动风云,正好为他争取到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他神色一肃,语气斩钉截铁, “前辈高风亮节,晚辈佩服!太一观必‘谨守本分’,与沉家同心同德,共保清河‘安稳’!”
沉云洲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微微颔首。
雅间内的气氛也随之融洽起来。
从拍卖场出来,陈行远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那种压在心头的大石,被搬走的舒畅感,让他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师兄看起来心情甚好!”
谢南乔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那是自然,”
陈行远嘴角微扬,语气轻松,“此行收获颇丰,又意外得了些好消息,岂能不开心?”
谢南乔侧目微瞥,狡黠的眸子眨了眨,一本正经地接道:“哦?那确实是值得开心。
毕竟,那位沉姑娘……当真是英姿飒爽,姿容绝世。”
陈行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愕然转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这都哪跟哪啊!”
谢南乔却抿唇轻笑,脚步轻快地蹦跳着往前走去,留下一脸无奈、摇头苦笑的陈行远紧跟其后。
回到客栈,两人笑容尽去,默默等待许久之后,房门才被有节奏地轻轻叩响。
易容后的石铁牛如同泥鳅般滑溜地闪身而入,反手利落地插好门栓。
谢南乔立刻迎上,压低的声音透着急切:“如何?路上可有尾巴?”
石铁牛没有立刻回答,脸色古怪的在陈行远和谢南乔身上来回逡巡了几圈,
这才压着嗓子, “你们……你们到底干啥了?”
他喘了口气,仿佛心有馀悸:“岂止是有尾巴!好家伙!那阵仗……真他娘的是人山人海!跟赶集似的!”
“哼!”
一声冷哼响起,宛如实质的剑气骤然从谢南乔身上迸发而出!
“那便看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他们的脖子硬!”
“咳咳……”
陈行远左手成拳抵在唇边,掩饰住一丝尴尬,“师妹,不要冲动,我们不妨先在驼峰山暂时住下。”
石铁牛也被那凛冽剑气激得一个哆嗦,慌忙抬手,“姑奶奶息怒!这可是坊市!惊动了巡逻队,咱有理也变没理了!”
谢南乔身上的杀意这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但眉宇间的怒气未消。
目光扫过桌上那壶凉透的粗茶,一把抄起,猛地推开窗户!
“哗啦——!”
一壶冰冷的茶水,带着她满腔的怒火,兜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楼下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哪个瞎了眼的兔崽子……”
陈行远苦笑着走到窗边,轻轻按住谢南乔紧绷的肩膀,温声道:“好了,师妹。莫与这些人置气,徒降身份。”
他声音温和,目光却如寒冰扫过楼下那些狼狈的身影,牢牢刻入心底。
转身,他看向惊魂未定的石铁牛,目光沉凝:“铁牛!”
“啊?掌教您吩咐!”石铁牛立刻挺直腰板。
眼下这局面,怕是得靠你先行一步了。”
陈行远手腕一翻,一枚水汽氤氲的宝珠出现在掌心,正是得自拍卖会的聚水珠。
“你持此珠,即刻去采购一批修炼物资,种类数量你自己决定。
稍后我去寻沉前辈,请他通融,让你搭乘沉家飞舟先行返回清河坊。”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淅,“我与师妹留在坊市,租贷洞府修炼,一来掩人耳目,二来先行疗伤。
待伤势好转,风头稍歇,我们再自行回观。”
说到此处,他眼底一缕寒芒乍现, “届时……若还有不知死活、贪心不息的,正好拿他们试试我的刀,利否!”
话音未落,一旁兀自生闷气的谢南乔,随手抛过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
石铁牛蒲扇般的大手稳稳接住,下意识探入神识,顿时虎目圆瞪,倒吸一口凉气:“七……七百灵石?!这么多?!”
谢南乔头也不回, “给你和红缨,各自挑件趁手的一阶上品法器。
算观里给你们的见面礼,选好的,莫要小家子气舍不得花。”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石铁牛眼框,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胀。
重重抱拳, “好!俺明白了!这就去办!定不辱命!”
说罢,转身大步流星离去,那原本就雄壮的背影,似乎又挺拔硬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