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的靴底在第七十三级台阶踏出脆响时,陈默的阴阳眼突然刺痛。昆仑天梯的寒雾中,那些凝结着时间碎片的台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方才还泛着1980年罪业小镇的焦糊色,此刻竟渗出咸腥的海水气息,台阶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鱼鳞纹路。
“停步!”陈默猛地拽住阿明的胳膊,怀表在掌心剧烈震动,铜制表壳烫得像烙铁,“这级台阶的时间锚点是……1943年。”
千夏迅速铺开符纸,狼毫笔蘸着朱砂画出三道镇时符:“已经是第三次踩错节点了。前两次的1995年阿明家、1987年沉默学堂遗址,傀儡一次比一次难对付。”她的苗族银饰突然发出蜂鸣,符纸上的朱砂痕迹竟开始逆流,“这次的时间拉力太强,符纸快撑不住了!”
小宇将纯阳拳套攥得咯咯作响,拳面蓝光流转,警惕地盯着台阶下方不断翻涌的雾霭:“艾文,你的解码日记有反应吗?钟表匠肯定在盯着我们,这些假残片就是追踪器。”他摸出胸口的钟表残片,那枚从骑士墓园获得的金属碎片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像颗跳动的微型心脏。
艾文的手指在日记触摸屏上飞速滑动,眉头拧成疙瘩:“日记显示1943年是混沌浓度峰值,对应提到的‘渔村祭祀’。但数据有干扰,像是被人为篡改过——等等,这里有段隐藏代码,翻译过来是……‘血祭开启时,执念为匙,时间为锁’。”
话音未落,阿明脚下的台阶突然崩裂。不是碎裂成石块,而是像融化的蜡油般化作粘稠的黑褐色海水,带着浓烈的铁锈味涌上来。他下意识地挥起桃木剑,剑身上突然亮起微弱的绿光——那是阿武残魂留下的印记,赶尸道上,这个被活符寄生的少年引爆镇魂铃时,残魂便永远栖居在了剑中。
“小心!”胖子的残魂突然在阿明肩头显形,半透明的脸庞满是惊恐,“下面有东西拽我!”
海水已经漫过脚踝,陈默看到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水中沉浮,他们的皮肤覆盖着灰白色鱼鳞,眼球浑浊如泡发的海带,却死死盯着岸上的五人。更骇人的是那些人的姿势——全都保持着跪拜的姿态,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仿佛被无形的手按在水底叩首。
观测台的水晶屏映出渔村的血色场景时,钟表匠正用麂皮擦拭一枚古董怀表。镜面般的表盘里,阿明的桃木剑泛着熟悉的灵光,让他指腹的混沌纹路微微刺痛。”他对着空气报出数据,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摩擦,“阿武的残魂比预期更活跃,这枚‘针线’够缝合三道维度裂缝了。”
观测台的墙壁上挂满了相框,却没有一张清晰的面容——所有照片里的人影都在融化,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最中间的相框里,隐约能看到穿白大褂的女人举着烧瓶,背景是崩塌的实验室。钟表匠用指腹摩挲着相框边缘,那里刻着“莉娅”两个字。
“你看,我找到更优质的材料了。”他对着相框低语,混沌污染的左半边脸颊泛起灰黑色纹路,“当年我们用十三个研究员的执念都没能补上的裂缝,这些孩子的羁绊或许能做到。的人生存,莉娅,你当年不也说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吗?”
水晶屏突然闪烁,显示出小宇击碎第一只血祭傀儡的画面。钟表匠轻笑起来,指尖在控制台划出复杂的轨迹:“让他们再深入些吧。1943年的祭祀台下面,藏着卡米洛的笔记残页——那些初代守门人的谎言,该让他们窥见一角了。”
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钟表残片,六枚泛着红光(假残片),六枚透着莹白(真残片)。拿起一枚红光残片,上面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容:“等他们收集齐所有‘诱饵’,就能帮我打开时钟核心了。毕竟,只有被执念选中的人,才能成为最好的‘针线’。”
海水已经漫到膝盖,千夏的镇时符彻底失效,符纸在水中化作红色的絮状物。陈默突然拽住众人后退,怀表被他用力按在眉心,阴阳眼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水下有祭祀台!那些人影不是怨灵,是被时间凝固的牺牲者!”
随着金光穿透水面,水下的景象清晰起来:一座巨大的青石板祭祀台矗立在海底,台上插着三十六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穿粗布衣裳的渔民,他们的胸口插着生锈的鱼叉,鲜血顺着木桩流淌,在台中央汇成诡异的六芒星图案。更诡异的是祭祀台边缘的渔船,船舷挂满了风干的人手,每根手指都戴着相同的铜铃——和阿明桃木剑上的镇魂铃款式一模一样。
“是赶尸道的镇魂铃!”阿明突然反应过来,桃木剑上的绿光愈发炽盛,“阿武说过,他的祖辈是湘西赶尸人,民国时迁徙到沿海渔村……难道这里是他的故乡?”
就在这时,水下的祭祀台突然震动。那些跪拜的人影缓缓站起,皮肤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肌肉,眼球滚落却能精准地锁定五人。他们的手指变成锋利的鱼鳍,胸口的伤口涌出黑色的粘稠液体,落地后化作蠕动的蛊虫——正是古寨出现过的汞蛊。
“是时间傀儡!”小宇率先冲上去,纯阳拳套轰在最前面的傀儡胸口,蓝光炸开的瞬间,傀儡的身体竟开始逆向生长,皮肤从青灰变回黝黑,伤口愈合,鱼鳍缩回手指,“不对!这傀儡在倒带!”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被拳风击中的傀儡突然恢复成完整的渔民模样,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血祭开始了!卡米洛大人要我们献祭心脏!”话音未落,他的胸口再次裂开,鱼叉自动飞回掌心,转身扑向艾文。
“是时间闭环陷阱!”艾文狼狈地躲开攻击,解码日记突然自动翻页,显示出一段模糊的影像,“这些傀儡被困在祭祀前的最后一刻,攻击只会让他们重复死亡过程!”
陈默的怀表突然飞到空中,表盘打开,指针疯狂倒转。他看到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穿长袍的男人(卡米洛)举着权杖指向祭祀台,渔民们疯狂地自残,黑色的雾气从他们的伤口涌入地下,化作混沌的雏形。最清晰的画面是个戴铜铃的少年,被绑在木桩上时,将一枚镇魂铃塞进石缝——那是少年阿武的祖父。
“阿明!用桃木剑引残魂!”陈默大喊着甩出怀表链,缠住最近的傀儡脚踝,“艾文说的‘执念为匙’,是让牺牲者的执念共鸣!”
阿明立刻举起桃木剑,剑身上的绿光化作阿武的虚影。少年残魂漂浮在祭祀台上空,声音带着哭腔:“爷爷!别献祭自己!混沌是骗你们的!”
奇迹发生了。所有傀儡的动作突然停滞,他们胸口的伤口不再涌出蛊虫,而是飘出淡蓝色的光点。光点汇聚成渔民的模样,朝着阿武的残魂跪拜。最前面的渔民虚影颤抖着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铜铃——与桃木剑上的镇魂铃完美契合。
“快把铜铃和桃木剑结合!”千夏突然大喊,她的符笔在空中画出跨维度符阵,“这些残魂在帮我们定位时钟节点!祭祀台中央的六芒星就是核心!”
阿明纵身跃到祭祀台上,将铜铃按在桃木剑的剑格处。两种灵光瞬间融合,化作巨大的绿色光柱直冲云霄。那些淡蓝色的残魂突然集体冲向光柱,发出解脱般的叹息。祭祀台开始剧烈震动,六芒星图案冒出黑烟,被光柱强行撕裂。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响起钟表匠的声音,冰冷而狂热:“做得好,孩子们。你们刚刚摧毁了混沌的第一重封印——但这只是开始。”
绿光中浮现出巨大的幻象:12个维度同时崩塌,城市化作废墟,人们的意识变成混沌的养料,只有昆仑天梯处的时钟核心发出微弱的光芒。幻象里,钟表匠站在核心前,将无数残魂注入齿轮,裂缝暂时被缝合。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没有牺牲就没有守护。这6枚假残片里的追踪器,会帮你们找到更多‘执念针线’。等你们收集齐12枚残片,就能明白我的苦衷——”
幻象突然破碎,阿武的残魂虚弱地回到桃木剑里:“别信他……阿明,他在利用我们的执念……”
祭祀台彻底崩塌,海水退去,五人重新站在昆仑天梯上。但台阶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每一级都刻着不同的人脸,全是他们牺牲的伙伴:阿武、阿瑶、莉娜、安娜……最顶端的台阶上,刻着胖子的脸,正对着他们微笑。
阿明握紧桃木剑,剑身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幻象里,钟表匠的左半边脸已经被混沌污染,和第三卷的镜像分身一模一样。
“他不是救世者。”胖子的残魂突然显形,语气异常严肃,“他和陈玄一样,被混沌骗了。那些被他缝合的裂缝,根本是在加速崩塌。”
陈默捡起落在地上的怀表,表盘里映出天梯下方的景象:昆仑天梯的尽头,一座巨大的时钟轮廓在雾中显现,指针是扭曲的人影,钟摆是跳动的心脏。最骇人的是时钟表面,刻满了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全是被当作“针线”的牺牲者。
“我们得加快速度。”陈默将怀表揣回兜里,眼神凝重,“钟表匠的计划比我们想象的更疯狂。他要的不是缝合维度,是用执念制造新的混沌。”
艾文的解码日记突然发出警报,屏幕上出现红色的定位点:“不好!假残片的追踪器被激活了!钟表匠正在锁定我们的位置,他要亲自来了!”
千夏迅速画出隐匿符,将五人的气息掩盖:“先找安全屋休整。刚才摧毁节点时,我感知到附近有个未被污染的时间夹缝。”她指向天梯右侧的雾霭,那里隐约能看到一扇刻着时钟图案的石门。
阿明最后看了一眼刻着胖子人脸的台阶,握紧了桃木剑。剑身上的铜铃轻轻作响,像是阿武的鼓励,又像是牺牲者的叹息。他知道,这场关于时间与执念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雾霭中,钟表匠的观测台里,水晶屏显示着五人的动向。他拿起一枚真残片,嘴角勾起偏执的笑容:“很好,执念的强度又提升了。等你们抵达时钟核心,就是缝合所有维度的时刻。莉娅,我很快就能让你‘活’过来了。”
他的左半边脸突然冒出黑烟,混沌的纹路爬上脖颈,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墙上的相框:“牺牲不是悲剧,是必要的截肢。的意识,必须成为代价。”
观测台的墙壁上,那些融化的人影似乎动了动,像是在无声地抗议。而昆仑天梯的石门后,五人正准备踏入新的时间陷阱,没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是钟表匠精心设计的理念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