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百姓,一个个僵在原地,脸上满是呆滞与茫然。
前几日还是八百文,九百文,今日,一百五十文?
是不是饿得太久,饿出了幻觉?
一个读过几天书的货郎,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一……一百五十文?”
这个价格,比之前最低的时候还要低!
这怎么可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斗着嘴唇,他抓住旁边衙役的袖子:“官爷……这……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那衙役挺直了胸膛,清了清嗓子:“是真的!县尊大人有令!开仓放粮!今日粮价,一百五十文一斗!管够!”
话音落下,人群沸腾起来。
“一百五十文!老天爷开眼了!”
“官府放粮了!我们有救了!”
“快,快去排队!”
方才还满心绝望的人群,象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瞬间活了过来。
他们疯了一般地冲向最近的售粮点,生怕去晚了就没了。
整个清河县,彻底沸腾了。
百姓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县令大人英明”,与前几日的咒骂形成了天壤之别。
沉砚秋静静地站着,任由那冰冷的风吹动她的官袍。
看着那些喜极而泣的百姓,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眼底也有些湿意。
……
醉月轩,雅间内。
王胖子喝得满面红光,被外地赶来的大粮商捧得高高的。
“要不是王老板运筹惟幄,我们哪有这发财的机会!”
“来来来,我们敬王老板一杯!”
一群人推杯换盏,得意的哄笑声充斥着整个包厢。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地动山摇般的呼喊声。
“放粮了!沉青天下令放粮了!”
“快去排队啊!”
“我们有救了!”
王胖子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什么动静?”一个外地粮商皱眉问道。
王胖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放下酒杯,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只一眼,他脸上的血色便褪得一干二净。
街道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全都疯了似的朝着几个方向涌去。
无数百姓跪在地上,朝着县衙的方向磕头,嘴里高喊着“沉青天”。
而在那些人群汇集之处,赫然立着一个个官府的售粮点,木牌上“每斗一百五十文”的字样。
王胖子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中计了!
那个姓沉的黄毛小子,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什么合作,什么分三成利润,全都是为了引他们入瓮!
“王……王老板,这……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粮商们也凑了过来,看到外面的景象,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一百五十文一斗!
这个价格,比灾前还要低!
“慌什么!”
王胖子猛地回头,那张肥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他强作镇定,咬牙切齿:“这姓沉的在虚张声势!”
“你们用脑子想想!那姓沉的不过一个小小的清河县,之前连赈灾粮都发不下来,府库早就空了!
他哪来这么多粮食?这一定是他最后的手段,把府库里仅剩的一点底子全都拿出来,想用低价把我们吓住,逼我们降价!”
听到这番话,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粮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对……对啊!王老板说得有道理!”
“他肯定没多少粮!撑不了几天的!”
“只要我们扛住不降价,等他的粮食卖完了,这清河县的粮市,还是我们说了算!”
王胖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错!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要是敢先降价,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我们联合起来,死扛到底!我倒要看看,他那点粮食,能撑几天!”
“好!就听王老板的!跟他耗到底!”
一群人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咬牙附和。
他们已经投入了全部身家,现在收手就是血本无归,只能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然而,他们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第一天,县衙的售粮点前,队伍排得象一条条长龙,从街头排到街尾。
官府的粮食,像流水一样卖了出去。
第二天,售粮点前的队伍丝毫不见减少,金黄色的谷米依旧源源不断地从仓库里运出来,供应从未中断。
粮商们的冷笑,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时间一天天过去,县衙的售粮点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无论多少百姓前来购买,那米粮都象是无穷无尽一般,永远也卖不完。
城中百姓家家户户都存上了足够吃上一两月的平价粮,脸上重新洋溢起了笑容。
而粮商们的希望,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被无情地碾碎。
他们囤积在仓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却无人问津。
那些曾经被他们视若珍宝,能换来万贯家财的粮食,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
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一堆卖不出去的霉谷子,每天都在亏损着仓储和人力的费用。
终于,在第某天夜里。
一个从隔壁州府跑来发灾难财的外地粮商,再也扛不住了。
他看着自己花了大半家当运来的几大车粮食,再想到家中等着的老婆孩子,心一横。
趁着夜深人静,他偷偷摸摸地打开自家粮铺的门,取下一块木板,在上面写下了新的价格。
每斗,一百四十文。
他要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不计成本地把手里的粮食全抛出去,能收回一点本钱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