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帅府，书房。
夜深了。
窗外是漫天飞舞的雪，將整座奉天城都裹上了一层素白。
窗內温暖如春。
张汉卿站在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久久未动。
手指像一枚精准的棋子，落在了地图上那片狭长的岛国版图上。
日本。
刚刚处理完德意志和南京的两场风波，他没有丝毫的鬆懈。
因为他很清楚，那两条都只是在棋盘上互相拱卒的小打小闹。
真正的大龙，已经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少帅，”
郭松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战意，
“上海那边翁照垣他们顶住了！
日本人三天三夜都没能啃下闸北！现在全国的报纸都在夸十九路军是铁军！”
杨宇霆也跟著附和道：
“是啊少帅不光如此白崇禧那边也按我们的计划，
在湘赣边境搞起了『冬季演习』。
听说南京那位现在是觉都睡不著生怕桂军的枪口一转就对准了他的总统府。”
“戴笠在天津的斗爭里，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了全国的笑柄。”
“我们现在可以说是三线告捷，声望达到了顶峰！”
两位心腹爱將的脸上，都洋溢著胜利的喜悦。
在他们看来经过少帅这一系列雷霆万钧又匪夷所思的布局。
奉系的声威已经盖过了南京成为了华夏事实上最强大的政治军事力量。
然而张汉卿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转过身看著自己这两位一个负责军事，一个负责內政的左膀右臂缓缓摇摇头。
“茂宸，邻葛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声音如盆冷水，浇在了两人火热的心头。
“我们贏的，只是面子。”
“而日本人，马上就要连里子都不要了。”
指著地图上的上海。
“你们以为，日本人为什么要在上海动手？”
“是真的为了那两个，失踪的日本侨民？”
“他们是在赌。”
“赌我们华夏，是一盘散沙。”
“赌我们，会像以往一样各自为战內斗不休。”
“他们用小小的上海做赌桌，用十九路军做赌注逼著我和蒋中正还有各路军阀上桌。”
“他们想看的，不是一场战爭的胜负。”
“而是我们华夏內部因为这场战爭，而再次分崩离析的丑態。”
这番话让郭松龄和杨宇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只是棋盘上的一角。
而少帅的目光早已穿透了战场的迷雾，洞悉了敌人最深层的战略意图。
“那少帅，你怎么规划的我和宇霆需要怎么做？
”郭松龄急切问道，“难道就任由他们在上海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张汉卿的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阴笑。
“既然他们开了赌局，我们自然要上桌。”
“只不过这赌局的规矩，不能由得他们定得我们来定。”
重新坐回到那张宽大的梨木桌后，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传我命令。”
“第一，以东北保安司令部的名义，向国联和世界各国发出通电。”
“强烈谴责日本，在上海挑起战端的侵略行径。”
“但我们不要求制裁，也不呼吁和平。”
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郭松龄和杨宇霆都瞠目结舌的话。
“我们要求『调停』。”
“什么？调停？”杨宇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帅，我们为什么要调停？
我们应该旗帜鲜明地支持十九路军，把日本人赶下海才对！”
“邻葛，政治不是打打杀杀。”
张汉卿耐心的解释道。
“我们一旦喊出『支持』，就等於把自己和十九路军绑在了一起，
坐实了我们在背后操纵的『罪名』。
这正中蒋中正和日本人的下怀。” “可『调停』不一样。”
“调停意味著我们是置身事外的第三方。
是一个有能力有资格，来评判这场爭端的区域强权。”
“这是一种姿態。
一种凌驾於南京和东京之上的姿態。”
“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看到在远东这片土地上，没有我们东北的点头谁也別想隨便开战。”
“这比直接派兵增援，要高明得多也狠得多。”
郭松龄和杨宇霆，听得似懂非懂。
但他们知道少帅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其深远的用意。
“第二，”张汉卿的声音，继续响起。
“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上海红十字会，再捐赠一百万大洋的药品和物资。”
“指明这笔钱，专门用於救治在战火中受伤的平民和士兵不分国籍。”
“包括受伤的日本人。”
这句话，再次顛覆了两人的认知。
救治日本人？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少帅，您这是”
“这是攻心。”
张汉卿的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战爭打的是枪炮，更是人心。”
“我要让那些被军国主义洗脑的日本士兵，亲眼看看。
我们华夏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民族。”
“我还要让全世界的媒体，都把镜头对准我们的医院而不是他们的战场。”
“我要用我们的人道，去衬托他们的野蛮。”
“这比一万句谴责，都有力量。”
布置完这两步棋，张汉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郭松龄和杨宇霆，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
他们发现自己和少帅的差距，已经不仅仅是在战略眼光上。
更是在对人性和国际政治的理解上。
少帅，早已跳出了军阀的格局。
他在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
属於大国领袖的方式，在下著一盘惊天动地的大棋。
就在这时，机要秘书，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少帅，绝密情报！”
递上一份，来自“樱”的密电。
张汉卿展开电报，一目十行。
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上面写著的，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他將电报，递给郭松龄。
郭松龄接过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什么？！”
他失声惊呼。
“日本內阁，已经通过决议！”
“任命陆军大將白川义则，为上海派遣军总司令官！”
“並增派第九、第十一两个师团前往上海增援！”
“他们他们是要打一场全面战爭了！”
这个消息如一块巨石，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白川义则！
那可是日本陆军中，最富盛名的大將之一！
连他都被派了出来，可见日本这次是下了血本，势必要在上海找回场子。
“少帅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郭松龄焦急的说道，
“空军必须南下！否则十九路军，根本顶不住两个师团的进攻！”
“不急。”
张汉卿摆摆手，脸上反而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鱼，终於上鉤了。”
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
看著地图上那个金融城市“上海”的，白川义则即將踏入他精心布置的棋盘。
轻声自语道。
“来得好。”
“我准备的这份大礼，总算有了一个足够分量的签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