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瑜。
盛漪宁前世死后,成了一抹游魂,四处飘荡,曾见过她。
那时候,陆明萱嫁给了盛承霖,盛琉雪设计害她一尸两命,且将陆明萱之死嫁祸给了魏王妃。
魏王妃就是眼前的温书瑜。
盛漪宁见到她时,她已经死了,是被发狂的福清长公主捅死的,连带着她腹中的胎儿。
那时候魏王正抱着温书瑜的尸首痛哭,想要为温书瑜报仇,可福清长公主已经被禁卫军带走。
后来魏王与顾家一派官员纷纷上书要判福清长公主死刑,让她一命偿一命,可福清长公主是太后亲生,皇帝胞妹,他们保下了她,只是让她去皇恩寺落发为尼。
魏王不服,一心想要为王妃报仇,便发动了政变,最后仓皇落败,抱着温书瑜的灵位自刎而死。
盛漪宁唏嘘之余,也曾感慨魏王与王妃伉俪情深。
但她没想到,温书瑜在嫁给魏王之前,竟然是准太子妃。
前世太子死后,温书瑜与太子的婚约取消,但到底是与自己皇兄定过亲的女人,温家也不算什么权臣重臣之家,魏王若不是真心爱慕温书瑜,恐怕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
这般想着,盛漪宁忽然瞧见了对面一众男宾当中,跟齐王和顾晏修站在一块的魏王燕云泽。
燕云泽身着红褐色衣袍,许是饮了酒,脸庞酡红,衬得容颜愈发俊美。
此刻他正靠在表弟顾晏修肩膀上,狭长凤眼有些迷离。
和满座宾客一样,他的目光也紧紧随着被送入婚殿的一双新人,只是在那抹被拖得长长的大红色裙摆消失在视线中时,面具般的笑容也被深深的忧郁所取代。
盛漪宁当即意识到,燕云泽是爱慕太子妃的,前世,他们差不多就在这几日定下了婚约。
那温书瑜呢?她是否也爱慕着魏王?
还有前世太子遇刺身亡之事……是否也与魏王有关?
“宁宁,太子妃有那么好看吗?都送入洞房了,你还眼巴巴地看着?”
燕扶紫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嘴撅得能挂油壶。
“好看啊。”
盛漪宁装作没瞧见她的神色,便见她嘴角撅得更高了,顿时忍俊不禁,没好气地哄她:“不过我们阿紫更好看。”
燕扶紫哼了声,“那宁宁怎么不多看看我?”
盛漪宁双手撑开眼皮,睁大眼睛,左左右右将她瞧了个遍。
燕扶紫都被看得有些羞赧了,忙伸手拉下她的手,“好了好了,哪有你这样看人的!”
盛漪宁无奈叹气:“公主金口玉言,我不得多看看公主,将你仔仔细细瞧个遍?如此下回给你绘画时,也能画得更细致些。”
燕扶紫眉梢浮现了笑意,拉着她去抢过宫女送来的糕点,一块儿朝婚殿内走。
“太子皇兄去应酬了,我们一道去瞧瞧新娘子。”
“好。”
两人一同进了内殿。
温书瑜一袭大红色婚袍,凤冠霞披,妆容精致,此刻正端坐在床上。
她生了一张圆润如银盘的脸,并非时下贵女们追崇的瘦脸,却是长辈们最喜爱的觉得有福气的脸型。
她朱唇紧抿,不笑时似也在笑,看起来温柔和气。
瞧见盛漪宁与燕扶紫端着糕点进来,温书瑜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忙站起身,“长乐公主,盛大小姐,让宫人将糕点送来便是,何苦劳你们亲自走一趟?”
她虽没见过两人,但在出阁前,便将皇家众人和裴家众人的画像都记了下来。
盛漪宁是裴玄渡的未婚妻,身份非凡,温书瑜自然也记下了。
面对和和气气的温书瑜,燕扶紫也只是客气地喊了声“皇嫂”,将糕点放在了桌上,便不再说话。
盛漪宁对此已见怪不怪了,燕扶紫虽在她面前扮乖讨巧爱撒娇,但在对旁人时,时常话不多说一句。
燕扶紫来给温书瑜送糕点,本也不是为了温书瑜,只是见盛漪宁对温书瑜好奇,才带她进来凑近看。
盛漪宁却不能也一语不发,于是拿捏着长辈的姿态,对温书瑜说:“太子吩咐了宫人给你送糕点垫肚子,我与公主担忧太子妃乏闷,便来与你说说话。”
她自个儿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对婚嫁一事陌生,可却要摆出一副长辈关怀晚辈的姿态,让温书瑜不由抿唇笑了。
“那便多谢小舅母了。”
她又让陪嫁丫鬟给两人搬来椅子。
盛漪宁和燕扶紫都在一旁坐下,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温书瑜主动找了话说。
她笑看着紧挨着盛漪宁的燕扶紫,“皇妹与盛大小姐关系甚好。”
燕扶紫轻哼了声,“这是自然。宁宁是世上对阿紫最好的人。”
温书瑜难掩眸中诧异,不解询问:“皇后、太傅,太子,对公主不也很好吗?”
燕扶紫抱着盛漪宁的胳膊:“都不如宁宁。”
温书瑜眼中诧异之色更甚,但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追根究底,也没有说教纠正,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公主率真可爱,知恩图报。”
她以为燕扶紫喜欢盛漪宁是因为盛漪宁治好了她。
但盛漪宁和燕扶紫都知道,不是这样。
“说来盛大小姐曾给齐王挡刀,也曾救过太子与长乐公主,又治好了公主的痴傻之症,倒是与皇家颇为投缘。”
温书瑜大大方方地打量着盛漪宁,眼角眉梢带着温和笑容,让人并不会感觉不适。
盛漪宁笑了笑,“太子妃常年礼佛,倒是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
温书瑜轻叹了口气,“无非是出阁前爹娘对我耳提面命的话罢了。”
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疲态和忧伤,但很快就又被温柔慈和的微笑给取代了,“毕竟要嫁给太子殿下,为他管理东宫,日后难免人情往来,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不过我涉世未深,处事难免不周,往后还要盛大小姐和公主多加指教才是。”
她虽身居高位却仍谦卑。
难怪能入得皇后的眼。
“不敢。皇嫂自有母后教导。”燕扶紫说话向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温书瑜只是笑了笑,没反驳,也顺着她的话说,毕竟皇后卧病之事人尽皆知。
说起此事,温书瑜又不由看向了盛漪宁。
她虽没说话,但盛漪宁却看出了她眼中疑惑。
应该是好奇她医术如此高强,怎会对皇后的病症束手无策。
但很快对上盛漪宁的目光,她便冲她笑了笑,收回了打量的眼神。
盛漪宁忽然牵上了温书瑜交叠在身前的手,指尖覆上她的皓腕,几乎是先斩后奏,“太子妃,臣女为你请个平安脉吧。”
温书瑜明显感到意外,下意识收了收手,但很快便又松开了,任由盛漪宁牵着,面上的担忧一闪而过,笑容好像不曾消失,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好。”
但盛漪宁感觉得到,她很紧张。
温书瑜状似不在意地同燕扶紫说着话,问她一些皇后的喜好,“我擅刺绣女工,想要给皇后娘娘绣一副花鸟屏风,可牡丹千样,不知皇后娘娘喜欢哪一种?”
燕扶紫也不知道,随口说:“紫色的吧。”
温书瑜停顿了下才问:“魏紫?”
燕扶紫敷衍点头,眼神一直往盛漪宁那儿瞟,显然她更关心盛漪宁。
温书瑜亦然,但她没有燕扶紫那么明显,只是用余光留意着盛漪宁的神态。
见盛漪宁皱眉,温书瑜笑着问:“盛大小姐,此前太医也给本宫请过平安脉,说本宫常年礼佛茹素,气血不大足,每逢月事会难过些,这些时日本宫也吃了些药调理,可是药力不济,未能根绝?”
盛漪宁皱着眉问:“太子妃这段时间时常服药?”
温书瑜颔首:“一些补气血的药罢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听闻盛大小姐医术胜过太医,若有不妥之处,还劳告知,本宫也好更换药方。”
“是药三分毒,太子妃不必服药的,气血不足多吃些红枣丹参和瘦肉等滋补之物即可。”盛漪宁收回了覆在她腕上的手指,神色认真地叮嘱。
温书瑜也听得认真,不时颔首,“本宫记下了,想来药膳食疗也比喝汤药好受些。”
“不过我有一事不解。”盛漪宁忽然又道。
温书瑜面色浮现些许疑惑,“都是一家人,盛大小姐但说无妨。”
盛漪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举很冒犯,但温书瑜面容依旧温和带笑,似乎并不介意,只有那略微闪躲的视线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方才我把脉,察觉到太子妃身子虚弱,并非只是气血不足,更像是生机在逐渐消逝。”
盛漪宁此言一出,温书瑜面露惊愕。
她的震惊不像是假的,但究竟是震惊于自己的脉象,还是震惊于盛漪宁竟然能看出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怎会如此?出阁前,太医几番来给本宫请平安脉,母亲也曾请郎中给本宫把脉调理身子,都不曾说过本宫有如此病症。”
温书瑜虽然没说,但此刻眉尖微蹙,语气里显然也是对盛漪宁的诊断抱有怀疑态度的。
盛漪宁看着她又吐出了一句话:“这脉象,与皇后娘娘有些相似。”
这下原本漫不经心的燕扶紫,看向温书瑜的目光也带了审视和探究。
温书瑜骇然之色浮于面上,“本宫这是患上了跟皇后娘娘同样的病症?”
盛漪宁看着她,没瞧出什么端倪,最后仍是在她迫切追问的目光中,轻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诊错了。皇后娘娘的病症我便看不清,太子妃的与她也只是有些相似,臣女不敢妄下定论。”
温书瑜面露笑容,轻拍了拍胸口,语气难得带了些女儿家的俏皮:“你可吓死本宫了。若本宫当真身怀恶疾,那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太子妃千万莫说这话。您是皇后娘娘亲自选的儿媳,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盛漪宁奉承她,但却始终留意着温书瑜的神色。
她对这奉承显然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但却仍要强颜欢笑,一副欣喜却谦逊推辞的模样:“盛大小姐说笑了。本宫只是恰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又一番说笑过后,燕扶紫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扯了扯盛漪宁的衣袖。
“宁宁,我想去吃席了。”
盛漪宁无奈地笑了笑,这才跟温书瑜告辞:“太子妃,糕点放桌上了,您饿了就垫垫肚子,臣女与公主便先退下了。”
温书瑜似是有些不舍,却仍是颔首应下:“多谢盛大小姐与公主陪伴我良久,往后若有空,二位也常来东宫坐坐。”
出了婚殿后,盛漪宁和燕扶紫并未去赴宴吃酒席,而是寻了个僻静之处散步。
“宁宁,太子妃的脉象当真与母后的一样?”
燕扶紫面上困倦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如霜雪凝结的冷意,但在问盛漪宁时,她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放缓和。
盛漪宁斟酌了下,“像,但不一样。”
燕扶紫疑惑,但什么都没问,只是在等她的下文。
“太子妃的脉象与皇后娘娘恨像,都在衰弱,生机消退,若不加以干预,假以时日,太子妃也会像皇后娘娘一样油尽灯枯。但与皇后娘娘不同的是,皇后娘娘生机衰减的缘由不明,可太子妃却是中了毒。”
盛漪宁方才给温书瑜把脉,就知道了她中的什么毒,但当着温书瑜的面,她没说。
燕扶紫也猜到了她没说的原因,有些诧异:“你怀疑,太子妃的毒,是自己下的?”
盛漪宁点了点头,“此毒需日hh